李媛不知道自己在那张冰冷的长椅上坐了多久。眼泪仿佛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麻木。午后的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无法温暖她分毫。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医生那句残酷的宣判,以及常明平日里温和却总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疲惫和疏离的画面。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终于串联起来,指向那个她最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面对的真相。
不知过了多久,她缓缓抬起头,用手背用力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眼神中,之前的震惊、绝望和悲伤,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而坚定的情绪所取代。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沉重都压下去。然后,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角,迈开脚步,不是走向医院大门,而是转身,再次走向住院部大楼。
她的步伐不再像来时那样带着探寻和犹豫,而是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她径直走向常明的病房。
推开病房门,常明正半靠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听到门响,他转过头,当看到是李媛去而复返,并且看到她那双明显红肿、还带着未干泪痕的眼睛时,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被打破,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心痛和慌乱。
“李媛?你…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下意识地想要坐直身体,却牵动了胸口的伤,微微蹙了下眉。
李媛没有回答,她走到床边,目光直直地、深深地望进常明的眼睛里,那眼神仿佛要穿透他所有的伪装,直达心底最深处。她的声音因为刚刚哭过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锤子一样敲在常明的心上:
“常明,你不用再瞒我了。我都知道了。医生告诉我了…你的病…那个…活不过十八岁的病。”
常明整个人僵住了。他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嘴唇微微张合,似乎想说什么辩解的话,但最终,所有的话语都化作了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他缓缓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向后靠在了枕头上,闭上了眼睛,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一种…终于被识破后的释然。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他睁开眼,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掩饰,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平静和淡淡的哀伤,“我早该想到的,以你的性格和聪明…这件事,总归是瞒不住的。”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窗外遥远的天空,开始用一种平静得近乎残忍的语调,缓缓讲述起那个埋藏了十多年的秘密:
“从小,我就知道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不能像他们那样疯跑,不能参加剧烈的运动,胸口总会时不时地闷痛。爸妈带我跑遍了全国的大医院,最后才确诊…是这种罕见的先天病。医生说…没有治愈的希望,最多…到十八岁。”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爸妈…他们是搞科研的,很厉害的那种。他们不愿意放弃,没日没夜地工作,做实验,希望能找到哪怕一丝丝的希望…他们总说,就算是为了我,也要为国家、为后来的人,在相关领域多做出一点贡献,也许奇迹会发生…”常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可是…在我六岁那年,他们的实验室出了意外…他们…再也没能回来。”
病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李媛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她无法想象,一个六岁的孩子,是如何承受这接连而来的巨大打击的。
“后来,婉宁的爸妈,也是我爸妈最好的朋友和同事,把我和奶奶接了过去。他们待我像亲生儿子一样好,婉宁也成了我最亲的妹妹。可是…我知道,他们也很忙,也有自己的责任和悲伤。奶奶年纪也大了,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不能再让她,让婉宁一家,再为我这个注定没有未来的孩子日夜操劳、担惊受怕了。”常明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所以,我求奶奶,帮我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命运真的只给我十八年的时间,那我希望用这最后的日子,照顾好奶奶,照顾好婉宁,让他们能开开心心地生活下去。而不是…活在我的病痛阴影里。”
他转过头,看向李媛,眼神里充满了真诚的恳求:“初三转学,遇到了许年、刘夏、张鹏、陈浩…还有王珂,还有你…李媛。我真的…真的很开心。我从来没有过这么多朋友,我真的很想…很想和你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大学,一起毕业工作…可是我知道,那都是奢望。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听着常明平静却字字泣血的讲述,李媛的泪水再次决堤。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地扑到床边,伸出双臂,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常明。她的肩膀因为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常明的病号服。
“对不起…常明…对不起…”她泣不成声,为他的命运,为他承受的一切,也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而感到心痛无比。
常明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怔住了,身体微微一僵,但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暖和酸楚涌上心头。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抬起没有打点滴的那只手,轻轻地、安抚性地拍着李媛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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