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夏,汴京城的白日变得悠长而喧闹。太平茶舍的庭院里,那株太平茶树的星辉在日光下显得愈发温润,仿佛将灼热的阳光都滤得柔和了几分。
这日,柳明远正于廊下抄录陆九娘新添的《茶疗杂症篇》,其中详细记载了如何用常见的茶配伍草药,应对暑热、积食、蚊虫叮咬等夏日小恙。他抄得认真,不时停下来思索其中药理与茶性的配合之妙。
“茶,乃万病之药,然需对症,更需适度。如这‘藿香佩兰茶’,解暑化湿效佳,然性偏辛散,阴虚血燥者便不宜多饮……”他喃喃自语,只觉这茶道与医道相通,皆是调和阴阳、平衡五行的学问。
正凝神间,忽听茶舍门外传来一阵孩童响亮的啼哭声,夹杂着妇人焦急的哄劝。
柳明远搁下笔,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衣着朴素的年轻妇人抱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童,正站在茶舍门口踌躇。那男童左手紧紧捂着右臂,哭得小脸通红,胳膊肘处衣衫破损,渗出血迹和尘土,显然是摔伤了。
“这位娘子,孩子这是怎么了?”柳明远上前问道。
妇人见有人问,如同见了救星,急道:“这位郎君,俺家虎子贪玩,爬树掏鸟窝,从上面摔下来,蹭破了胳膊!这附近医馆人多价贵,俺……俺瞧见这茶舍清静,想讨碗清水给孩子擦洗一下……”
柳明远见那孩子哭得可怜,又见妇人面有菜色,知其生计不易,便道:“娘子莫急,快请进来。我们茶舍的陆娘子略通医术,让她给瞧瞧。”
他将母子二人引至后院陆九娘常用的那间静室。陆九娘闻讯出来,查看了虎子的伤势,见只是皮外伤,并未伤筋动骨,便温言安抚道:“小郎君莫怕,只是蹭破了皮,清洗干净,上些药便好了。”
她让柳明远取来干净的温水和白布,又自药柜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用太平茶露、白及、地榆等调配的‘清凉生肌散’,止血生肌效果甚好,且性子温和,不刺激孩童肌肤。”
陆九娘手法轻柔地为虎子清洗伤口,撒上药粉。那药粉带着淡淡的茶香和草药气,敷在伤处一片清凉,虎子的哭声渐渐止住了,只偶尔抽噎一下,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陆九娘。
柳明远在一旁帮忙,见陆九娘动作娴熟,态度慈和,心中敬佩不已。他想起《茶疗杂症篇》中确有记载,茶叶所含的鞣质有收敛止血之效,与白及等药材相配,正合此症。纸上得来终觉浅,亲眼见到这茶药活用,方觉其妙。
处理完伤口,陆九娘又用干净的白布为虎子包扎好。那妇人千恩万谢,从怀中掏出几个皱巴巴的铜钱要付药资。
陆九娘推拒道:“不过是举手之劳,些许药材不值什么。娘子若过意不去,日后多来茶舍坐坐便是。”她见虎子乖巧,又拿了两块茶舍自制的“甘草陈皮糖”塞到他手里。
虎子拿着糖,破涕为笑,奶声奶气道:“谢谢仙女姑姑!”
童言稚语,逗得众人都笑了。妇人又是感激又是歉然,这才抱着孩子离去。
柳明远送走母子,回到廊下,看着方才因匆忙而滴落一滴墨渍的抄稿,心中忽有所感。这墨迹污了纸张,需得小心修补,而陆九娘以茶入药,修补的却是人的伤痛。茶之用处,何其广也。
他重新铺纸研墨,准备继续抄录。目光扫过案几,看到一旁郭大釜前几日送来的一个小巧物件——那是一个利用杠杆和齿轮原理制作的“自动研墨器”,只要在墨池中注入少许水,摇动把手,下方的石砚便会匀速旋转,省却了手动研磨的力气。
柳明远试用过几次,确实方便,只是那齿轮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总让他觉得少了些亲手研墨时的那份沉静心意。他笑了笑,还是拿起那方陪伴他许久的旧端砚,注水,拈起墨锭,不疾不徐地研磨起来。墨香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散发,与廊外飘来的茶香交织,别有一番安详韵味。
这时,郭大釜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拿着几张画满潦草图形的纸,一见柳明远便嚷道:“柳小子!快,帮俺算算,要是把这研墨器的齿轮换成黄杨木的,摩擦力能减小几成?俺琢磨着给它再加个防风罩,以后你就是在院子里抄书,也不怕风吹纸飞了!”
柳明远放下墨锭,接过图纸,仔细看了起来。他如今对郭大釜这些奇思妙想已见怪不怪,反而能运用所学算学知识,帮他核算一些数据。两人一个说一个算,一个画一个改,倒是配合默契。
一番计算讨论后,郭大釜心满意足地拿着修改后的图纸去找材料了。柳明远摇头失笑,继续他的抄录工作。刚抄完一页,忽听一个细小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柳……柳先生。”
柳明远抬头,却见是去而复返的虎子,他母亲并未跟来。小家伙胳膊上缠着白布,小手扒着门框,怯生生地看着他。
“虎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你娘呢?”柳明远放下笔,温和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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