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片入手微沉。颤抖的双手,一层层将其展开。内里,密密麻麻写满了暗红色的字迹!那颜色早已干涸发黑,透着一股铁锈般的腥气,深深沁入了布料的纹理。
是血!
沈昭昭瞳孔骤缩,一股比祠堂穿堂风更冷彻骨髓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她猛地将布片凑到长明灯豆大的火苗旁。光线昏暗,血字模糊。她焦急地辨认着,指尖划过那一个个用生命刻下的、扭曲变形的字迹。
“吾儿昭昭,见字如面……”
开头的称呼,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心上!她浑身剧震,几乎拿不稳手中的血书。这熟悉的、带着无尽悲怆与不舍的呼唤……是娘亲!是娘亲留给她的话!
泪水瞬间模糊视线,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呜咽冲出喉咙。胡乱抹了把眼睛,借着微弱跳动的灯火,贪婪而恐惧地继续往下读:
“……娘时日无多,长话短说。汝父沈渊,非汝生父!汝实乃镇北王萧策遗孤!十五年前,镇北王府遭灭门惨祸,满门忠烈,尽遭屠戮!娘本王府绣娘,受王妃大恩,拼死携尚在襁褓之汝逃出火海……隐姓埋名,委身沈府为妾……只为保汝性命……”
镇北王?遗孤?
沈昭昭脑中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那个只存在于传说和禁忌中的名字——萧策!十五年前因“谋逆”被满门抄斩、血流成河的镇北王!那个名字早已被深埋在王朝记忆最阴暗的角落,成为不可触碰的禁忌。
她……竟然是那个萧家的血脉?那个被皇帝下旨诛灭九族的罪王之后?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让她窒息。她死死攥着血书,指节青白,薄薄的布料仿佛有千钧重,灼烧着掌心。
强迫自己看下去,每一个血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灵魂上:
“……血海深仇,刻骨铭心!然仇人势大,深藏九重宫阙……汝切莫冲动!切记,切记!若遇选秀入宫之机,万不可去!深宫似海,杀机四伏,恐为仇人窥破身份,招致杀身之祸!慎!慎!慎!”
三个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写下的“慎”字,一个比一个更大,一个比一个更扭曲,透出无尽的惊惶、绝望和泣血的警告!
“深宫似海……杀机四伏……恐为仇人窥破身份……”
沈清漪那张因得意而扭曲的脸,她踏在宫帖上的锦鞋,刺耳的笑声,柳夫人嫌恶的眼神……还有那张被踩污的、本该属于她的宫帖……所有画面在沈昭昭脑海中疯狂翻涌、碰撞!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清漪欢天喜地夺去的,柳夫人默许的,根本不是什么泼天富贵!那是一条通往龙潭虎穴、直抵仇人刀口下的死路!是一张催命符!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寒,从血书上那干涸发黑的血字里透出,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冻结了所有血液。祠堂里死寂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沉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碴,刮得肺腑生疼。
长明灯的火苗,在无风的死寂里,不安地跳动了一下。光影在沉默的祖宗牌位和沈昭昭惨白如纸的脸上剧烈摇曳。她僵硬地跪着,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柄即将出鞘、却被万钧寒冰封冻住的剑。
窗外,沈清漪得意忘形的尖利笑声和更清晰的爆竹贺喜声,像烧红的针,密密扎在耳膜上。
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回手中那方浸透生母绝望与警示的血书。指尖拂过最后那三个力透布背、几乎撕裂布料的“慎”字。
娘亲,女儿看见了。
沈昭昭的唇角,在摇曳昏黄的光影里,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向上弯起。那弧度冰冷异常,没有丝毫温度,像深冬雪原上被月光冻结的刀锋。
她轻轻合拢掌心,将那方染血的布帛,紧紧、紧紧地攥住,仿佛要将其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的伤口,带来尖锐的痛楚,却奇异地让沸腾的血液和混乱的头脑,瞬间冷却、沉淀。
祠堂的幽暗深处,只剩下她低不可闻的呢喃,冰冷地滑过死寂的空气:
“我的好姐姐……这‘福气’,你可得……接稳了。”
她抬眸,目光第一次穿透祠堂的幽暗,越过冰冷的牌位,投向窗外那被高墙分割、染着喜庆灯火的夜空一角。那里,是巍峨宫阙的方向。眼底深处,最后一丝属于“卑贱庶女沈昭昭”的软弱与迷茫,如同被寒风吹散的烛泪,彻底湮灭。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映着跳跃的、冰冷的灯焰,仿佛有某种沉寂了十五年的东西,正在冰层之下,悄然开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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