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暗流,并未因萧景珩的警惕而平息,反而在平静的表象下愈发汹涌。柳文渊等人精心策划的阴谋,如同蛛网般悄然铺开。
首先发难的,是市舶司内部。
这日,宁波市舶司分署一名姓钱的副使,在查验一批报关的景德镇瓷器时,被同僚举报收受货主贿赂,擅自放行了一批夹带私盐的货物。人赃并获,钱副使当场瘫软在地。此事迅速上报至京城总署。
萧景珩闻报震怒,立刻下令将钱副使革职锁拿,严加审讯,并派心腹干员火速赶往宁波彻查。然而,审讯结果却令人心惊。钱副使熬刑不过,供认受贿,却一口咬定是受了一名已致仕的苏州府同知指使,并声称此事背后另有主谋,但至死不肯吐露更多。
几乎同时,松江市舶司也爆出丑闻。一名负责船引核发的吏员,被查出伪造船引,私自放行多艘未报关商船出海,从中牟取暴利。涉案吏员在抓捕前夜“意外”坠河身亡,线索中断。
接连两起内部舞弊案,虽被迅速压下,未造成重大损失,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一时间,“市舶司吏治腐败”、“新章形同虚设”的流言在江南商界悄然传播,虽未掀起大浪,却足以动摇一些中小商贾对新章的信心。
“这是冲着市舶司的威信来的。”京城永宁侯府书房内,萧景珩面色阴沉,将两份急报摔在案上,“手段卑劣,但确实毒辣!若不能尽快肃清内鬼,挽回声誉,新章推行必将受阻!”
沈清辞拿起急报细看,秀眉微蹙:“世子爷,这两起案子,发生的时间太巧了。宁波、松江两地同时出事,且涉事之人要么死无对证,要么只攀咬出无关紧要的致仕官员。背后定然有人统一指使,意在制造混乱,打击市舶司威信。”
“不错!”萧景珩冷声道,“柳文渊这条老狐狸,果然出手了!他这是想从内部瓦解我们!”
“内部既已生变,外部攻击恐怕接踵而至。”沈清辞提醒道,“需防其双管齐下。”
果然,沈清辞话音未落,春桃便匆匆进来禀报:“世子爷,小姐,门外有都察院的御史递帖求见,说是……有要事询及市舶司。”
萧景珩与沈清辞对视一眼,心道:来了!
“请至花厅。”萧景珩整了整衣冠,沉声道。
来者是都察院一位姓王的御史,素以“风骨”着称,但其座师与柳文渊有同窗之谊。王御史寒暄几句后,便“忧心忡忡”地提及近日江南商界对市舶司的“非议”,并“委婉”询问宁波、松江两起弊案是否属实,对新章推行是否有碍,言语间看似关切,实则步步紧逼。
萧景珩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坦然道:“王御史所言之事,本官已有耳闻。市舶司新立,吏员众多,良莠不齐,出此败类,本官痛心疾首!然,此等蠹虫,已被及时清除,相关人等均已按律严惩!这正说明市舶司内部监察严格,法度森严,绝不容害群之马!至于外界流言,不过是些见不得新章好、企图浑水摸鱼之辈散布的谣言,王御史明察秋毫,当不致被其蒙蔽。市舶司上下,定当引以为戒,整肃纲纪,确保新章畅行,不负圣恩!”
他一番话,不卑不亢,既承认问题,又强调肃贪决心,更将流言定性为“别有用心”,堵得王御史无话可说,只得讪讪而去。
送走王御史,萧景珩脸色更沉:“看来,柳文渊是想借言官之口,在朝中制造舆论压力。”
“此事恐怕还没完。”沈清辞沉吟道,“内部舞弊、言官发难,只是前奏。他们真正的杀招,或许还在后头。”
她的预感很快应验。数日后,江南八百里加急奏报送至京城:苏、松、常、镇等府突发“民变”,数千织工、船夫聚集府衙,声称市舶司抽分过重,导致丝绸、瓷器价格大跌,工坊倒闭,船户无货可运,生计无着,请求朝廷减免市舶税,否则便要砸毁市舶司衙门!
奏报中称,民情汹涌,府衙弹压不住,情势危急!
消息传来,朝野震动!此前市舶司内部弊案,尚可说是吏治问题;但激起“民变”,性质就截然不同了!这直接关系到“官逼民反”的严重指控!
“混账!”养心殿内,皇帝览奏大怒,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市舶司新章乃利国利民之策,何以会激起民变?江南官员是干什么吃的!”
“陛下息怒!”内阁首辅连忙出列,“此事恐有蹊跷。市舶司抽分皆有定制,且新章推行后,海路畅通,商货流通更胜往昔,按理不应导致工坊倒闭、船户失业。臣恐……是有奸人煽动,借机生事。”
“奸人煽动?”皇帝目光锐利,“首辅以为,是何人煽动?”
首辅迟疑片刻,道:“臣……不敢妄断。然,市舶司新章,触动某些利益,亦在所难免……”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丹陛下垂首不语的群臣,最后落在萧景珩身上:“萧爱卿,此事,你如何看?”
萧景珩出列,跪伏于地,声音沉静却带着凛然之气:“陛下!市舶司新章,旨在规范海贸,靖海安民,绝无与民争利之意!奏报所称‘民变’,臣以为,绝非寻常百姓所为!定是有人暗中操纵,裹挟无知民众,企图以此要挟朝廷,破坏新章!臣恳请陛下,允臣亲赴江南,查明真相,平息事端,严惩幕后黑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