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气氛有些微妙。
两碗清粥，几碟小菜，中间摆着一盘煎蛋。两个煎蛋，形态却截然不同。
一个边缘圆润，蛋白凝白，蛋黄溏心，是无可挑剔的完美品相。另一个则边缘焦糊，颜色深褐，甚至能闻到一丝淡淡的、不同寻常的甜腻焦香。
季寻墨的目光在那两个煎蛋上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那个糊掉的煎蛋上，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
他拿起筷子，轻轻点了点那个“异类”，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调侃：
“江执判，这个是巧克力味的吗？”
江墨白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
他垂着眼睫，目光落在自己碗里的白粥上，仿佛那粥里藏着什么绝世奥秘，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一下，才发出一个低低的、几乎含在喉咙里的单音节：“......嗯。”
这反应，简直是不打自招。
季寻墨心里的笑意更浓了。他看着江墨白那副试图用冷漠掩盖窘迫的样子，只觉得可爱得不得了。
他眼疾手快，在江墨白似乎想去夹那个糊蛋的时候，抢先一步用自己的筷子将其稳稳夹起，放到了自己的碗里。
“江执判，”他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带着一种“我早已看穿一切”的狡黠，“我记得我小时候，您就总说不爱吃煎蛋，每次都把自己的那个给我吃。”
他咬了一口那带着苦味和奇异甜味的“巧克力煎蛋”，面不改色地咽下去，然后笑着看向对面瞬间身体僵直的人，“这次......也是吧？”
江墨白：“......”
他握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握紧。那些久远的、他以为早已被覆盖的记忆浮现出来——12岁的季寻墨正在长身体，食量很大，偶尔食物配给不足时，他确实会习惯性地以“不爱吃”为由，将自己那份蛋白质含量高的食物推过去。
他没想到，时隔多年，这个理由会被季寻墨用在这种地方，以一种他无法反驳的方式，将他试图“毁尸灭迹”的失败作品截胡。
看着季寻墨面不改色地、甚至带着点享受地吃着那个明显失败的煎蛋，江墨白感觉自己的核心处理器运行速度有些紊乱。
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愧疚和无措的情绪干扰着他的正常判断。
“......那个不能吃。”他终于抬起头，看向季寻墨，眉头微蹙，试图挽回局面。
“为什么？”季寻墨眨眨眼，一脸无辜，“我觉得味道挺特别的，而且，”他顿了顿，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这是江执判您给我做的。”
江墨白再次沉默。
他发现，在季寻墨这种直白而柔软的攻势下，他那些基于逻辑和效率的应对策略，全都失效了。
季寻墨看着他微微抿紧的唇线和闪烁不定的眼神，知道火候差不多了。
他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摆出一副要认真谈话的姿态，脸上还带着笑，眼神却格外清澈专注。
“江执判，”他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撒谎是不对的。”
江墨白倏然抬眸，深灰色的瞳孔对上季寻墨的视线。
“您明明很在意那份礼物，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做？”季寻墨不给他回避的机会，继续说了下去，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了然和一点点心疼，“您需要我的血，对吗？因为∞-2碎片在我的血液里融合了。”
江墨白的瞳孔几乎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没想到季寻墨不仅察觉到了他的意图，甚至连具体需要什么都猜到了。
看着江墨白近乎怔忪的表情，季寻墨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伸出手，轻轻放在江墨白放在桌面、微微蜷起的手背上。
那只手骨节分明，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此刻却有些冰凉。
“您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季寻墨的声音更轻了，像是一片羽毛拂过心尖，“只要是您需要的，只要是我有的，我什么都愿意给您。不需要任何理由。”
江墨白感受着手背上传来的、属于季寻墨的、蓬勃而温暖的体温，看着少年那双毫无阴霾、充满了全然的信任与......某种他无法精准定义，却让他核心温度持续攀升的情感的眼睛。
一直紧绷的、试图维持某种界限的心防，在这一刻，悄然崩塌了一角。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季寻墨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了。
终于，他轻轻反手握了一下季寻墨的手，然后迅速松开，那温度烫人。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而清晰：
“需要你的血。不多。融入‘双星共振仪’。建立......链接。”
他言简意赅，甚至有些笨拙，但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程度的坦白。
季寻墨笑了，笑容如同破开云层的阳光，灿烂而温暖。“好。”
他没有问“链接”是什么，没有问“共振仪”有什么用。他只知道，这是江墨白想要和他共同完成的东西，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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