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伊拉稚嫩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她放下那支短短的铅笔,小小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红,甚至有些僵硬。
她看着糙纸本上那篇歪歪扭扭、涂涂改改的“大作”,心里默默计算着。速度还是太慢了,一篇不到五百字的短文,几乎耗去了她整个下午。手腕酸,眼睛也有些发涩。这具身体的基础实在太差。
但成果是喜人的。那字迹,任谁看了都会相信是一个初学写字的幼童,耗尽心力才摹画出来的。笨拙,却透着一种惊人的认真。
门外传来脚步声和王秀娟带着笑意的声音:“拉拉,还在写呢?歇会儿,喝点水。”
伊拉迅速合上本子,将其塞到那堆旧报纸下面,然后揉了揉眼睛,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王秀娟端着一碗水进来,看到女儿小脸蔫蔫的,顿时心疼起来:“哎呦,累坏了吧?快别写了,明天再学。”她放下碗,伸手给伊拉揉着小手腕,“字就在那儿,又跑不了,慢慢学,啊?”
伊拉就着母亲的手喝了口水,乖巧地点点头,小声说:“娘,写字……好玩。”
王秀娟被她这童言童语逗笑了,点点她的小鼻子:“傻孩子,哪是玩,是学问!是本事!”心里却愈发坚定了要支持女儿读书的念头。
晚饭时,伊爱国听王秀娟说女儿练字练得手都酸了,又是骄傲又是心疼,大手一挥:“明天爹再去供销社看看有没有那种带格子的本子,听说那种本子写着规矩!”
伊拉低下头,小口扒拉着碗里的粥,心里却在想:带格子的本子?那确实更好。但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她抬起头,看向伊爱国,眼睛眨了眨,带着孩童式的好奇:“爹,报纸……怎么寄出去?”
“寄报纸?”伊爱国一愣,没明白过来,“寄给谁?咱家没人在外边啊。”
“不是……”伊拉似乎有些着急,组织着语言,小手指向炕角那堆报纸,“上面说……写了字……寄出去……别人能看见。”她努力表达着模糊的意思。
王秀娟反应快些,试探着问:“拉拉是说,像报纸上登文章那样,写了东西寄给报社?”
伊拉立刻用力点头,眼神亮晶晶地看着母亲。
伊爱国和王秀娟面面相觑,都觉得这孩子想法真是天马行空。报社那是多么遥远的地方?那是文化人待的地儿,他们这些地里刨食的,哪能沾上边?
“傻孩子,那得是学问很大的人写的文章才行。”伊爱国憨笑道,“咱就自己写着玩,啊?”
伊拉却固执地摇摇头,小脸绷着,像是认准了什么事。她滑下炕,跑到那堆报纸里,窸窸窣窣翻找起来。王秀娟怕她弄一身灰,赶紧跟过去。
很快,伊拉就找到了那张印着《农村科技推广》征稿启事的报纸,费力地把它拖出来,指着那中缝处的小方块,仰着小脸,眼神执拗:“这里说……写了就寄……有糖吃。”
她故意曲解了“稿酬”的意思,将其说成了最直接的儿童语言——糖。
伊爱国凑过去,眯着眼仔细辨认那小块文字。他识字不多,但“征稿”、“寄”、“稿酬”这几个字连蒙带猜还是能看懂的。尤其是“稿酬”二字,旁边还标注着“按篇计酬,优稿优酬”。
“还真有……”伊爱国挠挠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女儿,“可拉拉,这得写很好的文章才行,而且……寄信要邮票,要八分钱呢。”八分钱,能买好几斤粗粮了。
伊拉的小脸瞬间黯淡下去,长长的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她低下头,小手无意识地抠着报纸边缘,不说话了。
那副失落又强忍着的小模样,看得王秀娟心里一揪。她瞪了伊爱国一眼,赶紧把女儿搂进怀里:“哎呦,俺拉拉想寄就寄!八分钱咋了?咱娃写的字就是最好的文章!娘给你出这钱!”
奶奶也在一旁帮腔:“就是!俺乖孙想干啥就干啥!八分钱,奶给你!”
伊爱国被婆媳俩一说,也觉得自己太小气了,连忙找补:“爹不是那意思!爹是怕……怕拉拉写了寄出去,人家看不上,白高兴一场……”他主要是怕女儿失望。
伊拉却从母亲怀里抬起头,小脸上又重新燃起希望,她挣脱开,又跑回炕边,从报纸底下抽出那个糙纸本,翻到最新写满字的一页,献宝似的捧到伊爱国面前。
“爹,看!我写的!关于红薯的!不烂!”她的话语依旧破碎,但意思表达得很清楚。
伊爱国和王秀娟狐疑地凑过去看。
本子上是密密麻麻、稚嫩无比的铅笔字。他们识字有限,只能连猜带蒙地认出“红薯”、“烂”、“草灰”、“地窖”、“好”等零星字眼,通篇看下来,似乎真是在说怎么让红薯不烂的办法。
王秀娟惊讶地看着女儿:“拉拉,这……这都是你写的?你自己想的?”
伊拉用力点头,又摇摇头,小手指着那堆报纸:“报纸上……看的……还有……听的……”她再次把来源推给“糊墙的报纸”和“听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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