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坪公社，名副其实。这里地处山区向平原过渡的碎石丘陵带，土地表层覆盖着大量的砾石，土层薄，保水保肥能力极差，是五个公社里自然条件最恶劣的一个。主要作物是耐贫瘠的谷子和荞麦，产量低而不稳。公社书记姓雷，人如其姓，是个脾气火爆、性子耿直的汉子，见到伊拉第一面就大倒苦水：
“伊拉同志！你可来了！我们这石头坪，真是鸟不拉屎的地方！地里刨食，难啊！年年吃返销粮，脸上无光！你想搞沼气，没多少秸秆；想搞编织，没像样的荆条芦苇；想调解用水，我们这水比油还金贵，全靠老天爷赏脸！你说，这穷根到底咋拔？”
伊拉跟着雷书记在崎岖不平的田间地头走了大半天，脚下是硌脚的碎石，放眼望去，大片土地裸露着浅色的石砾，庄稼长得稀稀拉拉。村民们脸上大多带着一种被贫瘠土地磨砺出的麻木和坚韧。
条件确实艰苦。但伊拉注意到，路边堆着不少被清理出来的大小石块，有些村民的院墙就是用这些石头垒砌的，虽然粗糙，倒也整齐。她还看到，在一些背风的洼地，有零星的牧草生长，几头瘦骨嶙峋的山羊在啃食。
晚上，伊拉再次与系统深度交流。
“系统，全面分析石头坪的地质构成、气候数据及现有生物资源。”
【指令收到。启动环境综合扫描分析……分析中……】
【地质：表层为第四纪砾石沉积，深层土壤有机质含量低，pH值偏碱性。】
【气候：年均降水量偏低，蒸发量大，干旱频率高。】
【生物资源：主要植被为耐旱、耐贫瘠的蒿草、胡枝子等。散养本地山羊品种，体型小，产肉产毛量低，但适应性强。】
【潜在风险：土地退化严重，生态系统脆弱。】
【潜在机遇：砾石资源丰富；本地山羊品种基因具有研究价值；部分地区洼地小气候适宜特定耐旱作物或牧草改良。】
“石头……山羊……”伊拉沉吟着。石头是障碍，但也许也能做文章？山羊是现有的资源，但如何提升其价值？
一个“点石成金”和“变废为宝”的思路逐渐成型。
第二天，伊拉对雷书记说：“雷书记，石头坪的穷根，我看不一定全在这石头上。咱们得学会和这些石头打交道，还得把咱们现有的羊群照顾好。”
她提出了一个围绕“石头”和“山羊”做文章的立体循环方案：
1.“石头”的利用：
○垒砌梯田：组织劳力，将地里的石块清理出来，用来在缓坡上垒砌石坎，修建梯田。这样可以有效防止水土流失，加厚土层，提高保水保肥能力。虽然工程量大，但是一劳永逸的基础性工作。可以先选择一小片坡地进行示范。
○发展石匠副业：挑选有经验的村民，组成石匠队。除了垒砌梯田，还可以学习加工石磨、石碾、猪槽、甚至建筑用的石料，对外出售。石头坪的石头质地坚硬，是很好的建筑材料。
○建造石砌沼气池：利用当地丰富的石块，建造更为坚固、保温性能更好的石砌沼气池。虽然原料（粪便、秸秆）相对较少，但可以与人畜粪便处理和后期计划扩大的养殖规模结合起来考虑。
2.“山羊”的升级：
○改良牧草：在清理出的石块较少的土地和梯田埂上，试种系统推荐的耐旱、高产牧草品种，如沙打旺、紫花苜蓿等，解决山羊的饲料问题。
○科学养殖：引进科学的圈养与放牧结合技术，减少对脆弱生态的破坏。重点进行本地山羊的提纯复壮和品种改良，提高其生长速度和产肉率。伊拉承诺，会通过系统联系省城的农业院校，争取引进一些优良种羊。
○延伸产业链：如果羊群数量扩大，可以考虑建立小型的乳品加工点（生产羊奶、奶酪）或皮革初加工点，增加附加值。
3.构建循环链：
○将石砌沼气池作为循环的核心之一。山羊粪便、部分秸秆投入沼气池产气，解决部分燃料问题；沼液沼渣是优质有机肥，用于滋养新修的梯田和牧草地，减少对稀缺化肥的依赖；梯田增产的粮食和牧草又能支持更多的山羊养殖……形成一个初步的生态循环。
这个方案，着眼于长远的基础改造和生态修复，短期内难见大效，但一旦成功，将从根本上改善石头坪的生产和生活条件。
雷书记听着这个宏大的计划，眉头紧锁，又时而舒展。他拍着大腿：“垒梯田！这活儿累，但咱石头坪的人不怕累！以前也想过，就是没人组织，没个章法。养羊……要是真能养好，那倒是条路子！伊拉同志，你说咋干，我们就咋干！总比年年守着这石头疙瘩强！”
伊拉在石头坪待的时间最长，她亲自参与选址，指导第一片示范梯田的勘测和规划，与石匠们讨论石料的加工，又详细讲解了牧草种植和山羊科学养殖的要点。她将这里作为了一个需要长期跟踪和投入的“硬骨头”来啃。
当伊拉结束对五个公社的初步调研和布局，风尘仆仆地返回地区农技推广站时，她的行囊里已经塞满了厚厚的笔记，脑海里萦绕着五幅截然不同却又紧密相连的乡村图景。青松岭的木耳菌棒正在发酵，白沙溪的用水者协会即将选举，杨柳桥的彩色篮子在妇女手中翻转，石头坪的开山凿石声已然响起，而东风公社的沼气网络和生态农业模式则在进一步深化。
她的“五线谱独奏”，已然变成了五个声部的宏大合唱的前奏。她知道，真正的考验， now才刚刚开始。如何协调资源，如何跟进指导，如何应对必然会出现的新问题，如何将这星星之火，真正燎原，是她接下来必须面对的课题。而她的系统库房里，那些沉寂的诺贝尔奖章和专利证书仿若遥远的回响，提醒着她，脚下的这片土地，才是她此刻最重要的实验室和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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