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迹顺着竹节的纹理滑进桌缝,罗令把手机揣进兜里,没看林先生最后一眼。他转身往村后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实。
陶窑在坡上,离小学有二十分钟山路。他没打灯,手电筒攥在手里,没开。快到窑口时,他蹲下,手指蹭了蹭地面。土是松的,有两道压痕,像是鞋底蹭过又被人抹了一半。他没动,坐到窑门旁边的石墩上,掏出残玉,贴在掌心。
闭眼。
画面来了: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蹲在窑门前,手里是铁撬。窑门开了条缝,里面堆着刚烧好的陶器,釉面还泛着暗红。男人伸手去推最上面那只双耳罐,罐子晃了晃,没倒。他松了口气,刚要站起来,突然回头——像是听见了什么。
梦断了。
罗令睁眼,把玉塞回脖子底下。他按下对讲机:“二狗,窑这边有动静,今晚加岗,双人轮巡。”
“又来?”王二狗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不是刚把外头那摊事了结了?”
“来了再说。”罗令说,“人在,陶就在。”
对讲机那头沉默两秒,接着传来翻身下床的响动:“我这就到。”
罗令没走。他在窑门四周转了一圈,发现老槐树到窑口这段路,地势低,草被踩过,断口还新鲜。他从工具箱里抽出一卷细麻绳,贴着地绑在树根和窑柱之间,离地不到两寸。又从窑边的竹筐里抓了把谷壳,撒在后坡那条小路上。谷壳踩上去会响,不留脚印。
赵晓曼是半小时后到的。她穿着旧布鞋,手里提着一盏风灯。看见罗令蹲在绳子边,她没问,只把灯放在石墩上,低声说:“直播回放还在热榜,网友都在问陶器什么时候参展。”
“参展的前提,是东西还在。”罗令站起身,拍了拍裤子。
“你觉得他们会来?”
“梦里的人,手在抖。”他说,“不是为钱,是走投无路。”
赵晓曼没再问。她从包里拿出一串铜铃,是李伯前年打的,声音清,传得远。她递给罗令:“挂上吧,老规矩。”
罗令接过,把铃串系在麻绳上。风吹过来,铃没响,但绳子绷得紧。
两人在窑口守到十一点。王二狗带着两个年轻村民来了,每人手里一支火把。罗令把人分成两组,一组守前坡,一组绕到后山。他自己留在窑门,赵晓曼陪他。
十二点刚过,风停了。
突然,一声脆响。
铃动了。
不是风吹的,是绳子被压断的瞬间,铃舌撞上了壁。
罗令立刻抓起手电,赵晓曼同时按下手机录制键。两人没出声,贴着窑墙往响动处移。
后坡传来脚步声,很轻,但踩在谷壳上,噼啪作响。接着是人摔倒的声音,闷的,像是压住了嘴。
火把从四面亮起。
王二狗第一个冲上去,火光一照,那人正从地上爬,手里还攥着铁撬。他抬头,脸被火光劈成两半,一边亮,一边黑。
“是你!”王二狗一把将他按在地上,“上个月偷稻种那伙人里的!你哥被抓了,轮到你了?”
那人挣扎,但王二狗骑在他背上,手肘压住脖颈。火把围成一圈,村民没人说话,只盯着他手里的铁撬。
罗令走过去,蹲下。那人扭头不看。
“谁让你来的?”罗令问。
不答。
“撬窑门,砸陶器,值几个钱?”
那人咬牙,还是不吭。
赵晓曼把手机举高,镜头对准他脸:“我们直播了。你说不说,网友都看着。”
那人终于抬头,眼神乱,嘴唇抖了一下。
罗令又问:“赵崇俨答应你什么?”
这名字一出,那人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是他儿子。”罗令声音没变,“上学的事,卡住了?”
那人突然喘了口气,像是被戳中了肺管子。他眼眶红了,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
“他说……只要把这些陶毁了,市重点小学……立刻收我儿子……不用摇号,不用捐资……”他声音发颤,“我试了半年,托人,借钱,都没用……他说这是唯一办法……”
火把晃了一下。
弹幕刷得飞快。
【拿孩子威胁?】
【教育局管不管?】
【这爹也是被逼的】
【查赵崇俨!】
王二狗气得一拳砸地:“你傻啊!他拿你当枪使!毁了陶,你儿子能进学校,他就能把责任全推给你!等你儿子读完书,你还在蹲局子!”
那人没说话,头低下去,肩膀抖。
罗令站起来,把手机架在窑口的砖堆上,对准那人:“晓曼,打电话。”
赵晓曼立刻拨通县教育局值班电话。等接通,她把手机扬声器打开,放在砖上。
“您好,这里是青山村。”她说,“我们正在直播一名家长坦白:有人以安排子女入学为条件,指使他破坏乡村文化项目。对方身份是省考古学会名誉专家赵崇俨。”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您能重复一遍吗?”
“赵崇俨。”罗令接过手机,“他承诺,只要今晚毁掉参展陶器,就确保这名家长的儿子进入市重点小学。现在人赃并获,直播可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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