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之行的喧嚣与失望,如同粘附在甲胄上的尘埃,被黄河沿岸的风一吹,便散去了大半。吕布率亲卫返回河内怀县大营,心中已是一片冷硬的清明。关东联军不足为恃,未来的路,必须靠自己和手中的并州军一刀一枪拼杀出来。
然而,就在他全力整军备,加固河内防务,准备迎接董卓可能到来的更大规模报复时,来自洛阳的使者,却再次不期而至。
这一次的阵仗,与上一次宣读那份恶意满满的诏书时截然不同。
使者队伍规模不大,却极其精悍。护卫骑士盔明甲亮,清一色的西凉高头大马,神情剽悍,纪律森严,显是董卓麾下的精锐亲军。为首使者并非宦官,而是一位身着文官服饰、气质精干的中年男子,态度不卑不亢,举止有度。
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足足十辆大车的礼物。箱笼打开时,金光灿灿,晃人眼目——是成箱的金锭、珠玉、宝石!其价值,远超上次李肃送往酸枣打点关系的总和。
“相国听闻吕将军于河内练兵,威震北疆,心甚慰之。”那使者言辞恭敬,面带微笑,“前番朝中或有小人进谗,致使陛下与相国对将军有所误解,下此不近人情之诏。相国明察秋毫,已知将军忠勇,实乃国之干城。故特遣某来,一则致歉,二则,重申朝廷恩典。”
他取出两份绢帛诏书。
第一份,正式废除之前那道“迁吕布为骑都尉,召其入朝”的乱命。
第二份,则是以天子名义,正式册封吕布为“并州牧”,假节,开府仪同三司,并加封“温侯”爵位!
这不再是袁绍那种“承制”拜封的空头支票,而是来自洛阳朝廷、盖着皇帝玉玺的正式任命!从法理上,彻底夯实了吕布统治并州的合法性,甚至给予了极高的荣誉和开府自置僚属的权力(开府仪同三司)。
“相国言道,”使者继续传达着董卓的“善意”,“关东群小,名为讨逆,实为割据,日置酒高会,不思进取,唯吕将军真豪杰也,于北疆独抗胡虏,又屯兵河内,威震宵小。相国愿与将军捐弃前嫌,共扶汉室。但请将军稳守并州、河内,勿与酸枣逆贼同流,则朝廷必不负将军,钱粮军械,若有短缺,亦可酌情拨付。”
金银珠宝,高官厚爵,外加不再追究过往(杀丁原)、承认既得利益(并州牧、据河内),甚至暗示未来可能提供支援……董卓这一手“橄榄枝”,可谓分量极重,诚意(至少表面上看)十足。
大帐之内,吕布麾下诸将神色各异。魏续、郝萌等人看着那满箱的金珠,呼吸都不由粗重了几分。即便是沉稳如高顺、张辽,也对那朝廷正式册封的“并州牧、温侯”名分颇为动容。这代表着主公从此名正言顺,不再是那个被讥为“边地武夫”、“弑主求荣”的尴尬角色。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吕布身上。
吕布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波涛翻涌。巨大的诱惑摆在眼前。接受它,意味着可以暂时避免与董卓这个庞然大物的正面死磕,获得宝贵的发展时间和名分,甚至可能得到一些实际援助。代价则是……与关东联军彻底划清界限,某种程度上成为董卓在北方的一道屏障。
他能拒绝吗?或者说,他应该拒绝吗?
脑海中,另一个灵魂的记忆碎片在翻腾。董卓的暴行,洛阳的滔天大火,被焚烧的宫殿,被挖掘的皇陵,被虐杀的百姓和大臣……那是文明之殇,是人神共愤的罪恶。与这样的恶魔做交易,哪怕只是暂时的虚与委蛇,也让他从灵魂深处感到一种强烈的厌恶和屈辱。
然而,现实冰冷而残酷。并州新定,河内初占,根基未稳。关东联军是一群废物。此时与董卓彻底撕破脸,死战到底,并州军或许能凭借战力让董卓付出惨重代价,但最终很可能难逃覆灭的命运。为了所谓的“大义”和内心的道德洁癖,赌上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基业和无数将士的性命,值得吗?
他的沉默,让帐中的气氛变得有些凝滞。那董卓使者依旧保持着微笑,眼神却仔细观察着吕布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良久,吕布缓缓开口,脸上挤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感慨与“感动”的神情:“董公……相国如此厚爱,信重至此,布……布实感愧不敢当!前事纷扰,皆因小人离间,布亦有不当之处。如今相国胸怀宽广,不计前嫌,更以国士待我,布若再执迷,岂非禽兽不如?”
他站起身,对着洛阳方向郑重一揖:“请使者回禀相国,布,谢相国厚恩!朝廷旨意,布谨受命!并州、河内之地,布必竭尽全力,为相国守之,绝不容关东宵小觊觎!若有差遣,亦必尽力!”
他话语诚恳,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副被董卓的“诚意”打动的模样。
那使者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神色,笑容更加真诚了几分:“温侯深明大义,相国闻之,必感欣慰!如此,朝廷北顾无忧矣!”
吕布又道:“这些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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