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公的金印与九锡仪仗尚未在邺城宫阙中焐热,吕布的目光已再次投向那幅悬挂于新辟燕公府议事堂正壁的巨幅地图。这一次,他的指尖并未在北方的草原或中原的城邑停留,而是沉沉地压在了那条蜿蜒东去、横亘在南方的巨大蓝色带状区域——长江。烛火摇曳,将他高大的身影投在图上,仿佛一个巨大的、意图跨越天堑的阴影。殿外,邺城的第一场薄雪悄无声息地落下,细碎的雪籽敲打着窗棂,带来凛冬的寒意,也像是在提醒他,来自北方的威胁暂缓,而南方的挑战,已迫在眉睫。
鲁肃的使团带着江东“恭顺”的回音与丰厚的礼物返回,言辞谦卑,礼数周全。但无论是吕布,还是他麾下的核心谋臣,都清晰地嗅到了那谦词背后潜藏的距离与警惕。孙权、周瑜,绝非甘居人下之辈。长江,这条孕育了南方繁华的母亲河,此刻却成了他统一道路上最巨大的天然壁垒。并州狼骑的铁蹄可以踏碎北方的原野,陷阵营的坚甲可以攻克中原的坚城,但在那波涛汹涌、舰船如林的江面上,他的百战精锐,恐怕连站稳都成问题。历史上曹操赤壁的教训,如同一根无形的刺,时时扎在他的脑海深处。
“必须有一支强大的水军!”这个念头在他心中愈发坚定,如同磐石。没有水军,则江东难图,荆州难下,天下一统,终究是镜花水月。
次日,燕公府议事堂内,炭火烧得噼啪作响,驱散着冬日的严寒,却驱不散弥漫在文武群臣间那份关于南方的凝重。吕布端坐主位,并未绕弯,直接将议题引向了水军建设。
“江东恃长江天堑,水师称雄。我北地之军,虽陆战无敌,然欲定江南,非舟楫不能济。”吕布的声音在堂内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日起,擢升张辽为水军大都督,总领青、徐、扬州江北之地所有水军事务,驻节合肥!倾尽全力,打造战舰,训练水卒,限期一年,初具规模!”
命令一出,堂内微微骚动。张辽勇略兼备,深得信任,由他总领水军,无人异议。但“限期一年,初具规模”这八个字,却让众人感到了沉甸甸的压力。北人善骑射,南人操舟楫,此乃天性,短时间内要扭转这积习,谈何容易?
张辽慨然出列,他面容坚毅,并未因这艰巨任务而有丝毫退缩,抱拳沉声道:“末将领命!必当竭尽全力,为我军打造一支可纵横江海之水师!”他深知此任关乎未来战略全局,更是主公对他能力的极致信任。
陈宫适时出列补充,他手中拿着一份粗略的预算简牍:“主公,打造水军,耗费巨大。臣与钟繇、枣祗等初步核算,建造大型楼船、艨艟、斗舰,需优质木材数以十万计,巨量铁钉、桐油、麻绳、帆布,更需征调、募集熟练船匠、水手,其钱粮耗费,恐不亚于一场大型战役。府库虽因接收河北、中原有所充实,然北征在即,各处屯田、新政亦需投入,恐需精打细算,另辟财源。”
吕布微微颔首,陈宫所虑正是关键。他沉吟片刻,决断道:“木材之事,可命青、徐两州,就近砍伐官营林场之巨木,沿泗水、济水放排,输送至合肥、广陵等预设之船坞。所需铁料、桐油等物,由匠作营统一规划,优先从府库战备储料中拨付,不足部分,由糜氏商队设法从荆州、益州等地平价采购输入,所有支取,必须登记造册,账目清晰。”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至于工匠与水手……文远,你有何想法?”
张辽显然已有腹案,立刻回道:“主公,辽有三策。其一,可于青、徐、扬州江北沿岸,重金招募熟谙水性、有操舟经验之渔民、船户入伍,许以厚饷,妥善安置其家小。其二,可征调原本隶属于曹操、袁术等部的残留水军士卒及工匠,择优录用,打散整编。其三,可广布告示,招揽江东因战乱或内部倾轧而北逃之水战人才,无论出身,但有一技之长,皆可量才录用,给予优厚待遇。”
“准!”吕布毫不犹豫,“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此事由你全权负责,一应钱款,从此次清点许昌、邺城府库所得之‘特别结余’中专项支取。”这所谓的“特别结余”,便是那些不便明言、源自查抄敌对势力核心人物私产的隐秘资金,此刻用于这等机密且紧要的事务,正是恰到好处。
议事既毕,整个庞大的战争机器再次为新的目标高速运转起来。张辽雷厉风行,当日便带着一队精锐亲兵以及吕布特批的手令与初始资金,离开邺城,快马加鞭赶往合肥。那里,将成为未来南征的桥头堡,也是他打造水军的根基之地。
与此同时,来自燕公府的正式命令文书,也以最快的速度送达青、徐、扬州江北各郡县。官府组织的采伐队开进了指定的官营林场,高大的松木、柏木在斧锯声中轰然倒下,被粗大的绳索捆扎成木排,如同一条条沉睡的巨蟒,被纤夫和水流拖着,沿着蜿蜒的河道,缓缓汇向预定的造船基地。各地的官仓和匠作营分库也忙碌起来,清点库存的铁料、桐油、麻丝等物资,准备按指令发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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