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乞丐——实为黄蓉——小心翼翼地捧着温热的茶杯,指尖传来的暖意似乎稍稍驱散了些许内心的惊涛骇浪。
她低头啜饮了一口,清冽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与她平日偷喝的粗茶截然不同。
然而,她的心思全然不在茶上,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南宫宸方才那句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话。
“玉笛谁家听落梅”、“好逑汤”……这是她爹爹黄药师平日闲暇时,与她论及美食之道,信口拈来的雅致菜名,蕴含诗文典故,寻常酒楼食肆绝无可能知晓。
此人如何得知?
他究竟是谁?
是爹爹的旧识?
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无数疑问在她心中翻腾,让她坐立难安,连满桌珍馐的香气似乎都失去了吸引力。
她偷偷抬眼,再次打量南宫宸。
只见对方神色自若,举止优雅地品尝着菜肴,偶尔与身旁那位清丽温婉的女子(程灵素)低语两句,或是瞥一眼那位戴着帷帽、身姿窈窕的女子(袁紫衣),仿佛刚才那句试探性的话语只是随口一提。
这种高深莫测的态度,反而让黄蓉更加心痒难耐。
她自负聪明绝顶,向来只有她戏弄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轻易地拿捏住要害?
南宫宸将一块剔去骨头的鱼肉放入程灵素碗中,后者微微颔首致谢,动作自然默契。
他这才仿佛刚注意到黄蓉的紧绷,放下筷子,目光平和地看向她,语气依旧温和:“小兄弟似乎对这桌菜不甚满意?可是不合口味?”
黄蓉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波澜,故意用粗嘎的嗓音回道:“公子说笑了,这么多好菜,我……我八辈子也没见过。只是……”她眼珠一转,狡黠之色重现,指着那盘油光锃亮的烤羊腿,挑刺道:“这羊腿烤得火候是够了,外皮焦脆,但腌制时只用了粗盐和寻常香料,未能去尽膻气,内里肉质虽嫩,却少了些层次感。若是能用西域传来的孜然、小茴香,辅以茱萸调和辛辣,再用果木慢火熏烤,方能称得上极品。”
她这番话一出,邻桌几位看似富商的食客不禁侧目,有人露出讶异之色,显然没想到一个小乞丐竟能说出这般内行的点评。
连醉仙楼的伙计也听得一愣,下意识地看向那烤羊腿。
南宫宸眼中笑意更深,抚掌赞道:“妙论!没想到小兄弟对美食之道竟有如此精深见解,倒是我班门弄斧了。”他非但不以为忤,反而显得十分欣赏。
黄蓉见他反应,心中得意,胆气也壮了些,又指着那盘葱烧海参道:“这海参发得还算不错,葱油也熬得香,可惜勾芡稍厚,掩盖了海参本身的清鲜。若是改用高汤煨制,减薄芡汁,临出锅前淋上少许鸡油,色泽与味道当能更上一层楼。”她侃侃而谈,虽顶着满脸污垢,但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却让她整个人都焕发出一种夺目的光彩。
程灵素安静地听着,眼中也流露出些许讶异。
她精于药理,对食材特性亦有了解,深知黄蓉所言非虚,且见解独到。
袁紫衣帷帽下的嘴角弯起,觉得这小乞丐越来越有意思了。
南宫宸认真听完,点了点头,随即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小兄弟见识不凡,却不知可曾听说过‘冰火三重天’?”
“冰火三重天?”黄蓉蹙眉,仔细在记忆中搜寻,确定从未听过此菜名,无论是爹爹的传授还是她自己阅读的杂书,都无记载。她摇了摇头,老实回答:“未曾听闻。”
南宫宸微微一笑,开始描述:“取上等牛乳,混合蛋清、糖霜,以特殊手法急速搅打,使其充入空气,膨胀如云朵,质地轻盈细腻。将其置于特制的冰鉴之中,使其外层凝结如霜,内里却依旧保持冰凉柔滑。食用时,佐以一旁小火慢炖、滚烫浓稠的巧克力浆汁——哦,巧克力乃海外异邦一种珍奇作物研磨所制,色泽棕黑,味苦而回甘,香气独特。将热烫的浆汁浇在冰凉的‘云朵’之上,一勺舀起,入口瞬间,极寒与极热在舌尖交织碰撞,仿佛经历冰霜与烈焰的双重洗礼,故称‘冰火三重天’。”
他语速平缓,描述却极其生动形象。
黄蓉听得目瞪口呆,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话语勾勒出那奇特的景象与口感。
冰与火的极致对比?
充气如云朵的牛乳?
海外异邦的巧克力?
这一切完全超出了她现有的认知范畴,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驰神往的、近乎魔幻的魅力。
她自负尝遍天下美味,精通厨艺,此刻却感觉自己如同井底之蛙。
“还有一道,‘镜花水月’。”南宫宸不等她消化,继续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引导人陷入幻梦的魔力,“选用各种鲜果,取其最纯净的汁液,如紫葡之艳、青瓜之翠、甜橙之金,以秘法过滤澄清,使其清澈如水,不留丝毫杂质。再将不同色泽的汁液,依比重巧妙叠加于透明琉璃盏中,层次分明,宛如彩虹沉入水底,静置不动时,平滑如镜,可映人面。以细银匙轻轻搅动,则各色汁液旋转交融,流光溢彩,恍如幻梦,饮之则清甜爽冽,果香层次递进,视觉与味觉皆臻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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