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合,公主府的重檐飞角在渐灭的天光中越渐模糊。
谢清予踩着时辰踏进府中,刚过垂花门,便见一道颀长的碧色身影静立在廊下。
扶摇肩头披着件月白鹤氅,映着灯辉迎了上来:“殿下可用过膳了?”
谢清予颔首,抬手替他拢了拢领口:“怎不在房中等我?仔细着了寒气。”
扶摇顺势轻轻握住她的手,眼中漾开细微的波澜:“想早些见到殿下。”
殿下爱重,他却不可逾越。
谢清予任由他牵着,两人并肩穿过庭院。
寒风穿过廊柱,卷起她斗篷边缘的银毫,与他的鹤氅衣袂无声交缠。
“三日后,陛下为天启使臣设饯行宴,南宫褚便要离京了。”她望着廊外沉下去的夜色,轻声道。
那人倒也干脆,知联姻无望,便立即抽身而退,避开京师未平的浑水。
扶摇微微侧目,目光落在她凝思的侧脸上:“殿下是担心,天启见大周新君初立,内忧未平,会生出图谋之心?”
“这块沃土,四周虎狼环伺,觊觎的人太多了。”谢清予点头,语意微沉。
一场宫变,虽清除了内患,却也难免让外人觉得有机可乘。
言语间,已行至清澜院。
院内一片静谧,紫苏在门口停下脚步,福身而退。
殿内暖意扑面,转过屏风,内室里宽大的紫檀木浴桶已备好,热气氤氲而上,水面上飘着几瓣清雅的腊梅,暗香浮动。
谢清予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热,脑中倏然闪过前两日在书房的荒唐。
昏黄烛光,凌乱的书册,交织的呼吸与汗意……
扶摇察觉她瞬间的失神与颊边悄然漾开的薄红,眸色蓦然深了几许,心跳也快了几分。
他接过她解下的斗篷,指尖无意擦过她颈侧温软的肌肤,声线低柔:“我伺候殿下先行沐浴,解解乏……”
……
三日后,景和元年正月初十,德宣门殿内。
连日晴好,宫檐殿脊上厚重的积雪化去大半,只余背阴处些残白,寒风拂过丹墀下肃立的仪仗与旌旗。
金樽玉箸,珍馐罗列,端的是天朝上国的雍容气度,礼乐低回庄重,彰显着威仪。
龙椅之上,谢谡一身玄色十二章纹常服,虽未着隆重冕服,然年少天子的威仪已隐然天成。
南宫褚深施一礼,姿态依旧谦和:“下臣南宫褚,谢陛下盛情款待,盘桓京中日久,得睹天朝新气象,陛下少年英主,今特以此杯,祝陛下龙体康泰,亦愿我两国邦谊永固。”
谢谡执起面前错金蟠龙纹酒樽,微微颔首,声音清朗平稳:“王爷远来是客,朕自当尽地主之谊,归去后代朕问安贵国国主,愿两国边境永靖,商贸繁盛,百姓安居。”
他既未因对方抬举而显骄色,亦无过分外露的锐气,这份沉稳从容,反而更令人心下凛然,不敢小觑。
殿内气氛和谐融洽。
然而,岐国使臣的坐席处,气氛却有些许凝滞尴尬。
月前,他们已快马送信回国,力陈国君遣一位皇子亲至,以显求娶公主的诚意。
可谁能料到,风云突变,老皇帝骤然驾崩,这位声名不显的九皇子以雷霆手段登基,其胞姐安平公主,一跃成了权柄赫赫、仪同储副的宸晖长公主!
莫说远嫁,只怕此刻让岐国皇子留京为驸马,对方也未必首肯。
如今大周皇室中,适龄未嫁的公主,仅剩下六公主一人。
然而这些时日他们暗中探听,已知晓这位六公主的同胞兄长八皇子谢祯,早已被先帝圈禁,新帝登基,都未曾赦免,可见其势尽去。
若在此时求娶六公主……岂非触新帝逆鳞?
岐国使官金成山如坐针毡,日前他已收到回信,三皇子仪驾已动,不日便要抵达上京了!
这可如何是好?
身旁副使在案几下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袖,眼神催促。
金成山硬着头皮,在乐声稍歇的间隙,行至御前,声音干涩:“尊……尊敬的大周皇帝陛下……下臣谨代表我岐国国君,恭贺陛下登基继位,万岁金安,福泽绵长。”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抬眼偷偷觑了一下御座上的神色。
年轻的皇帝面上没什么表情,只静静听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酒樽边缘轻轻摩挲。
金成山咽了口唾沫,心一横,继续道:“我国国君仰慕天朝风华,特命三皇子殿下亲赴上京,以表两国修好之诚。三殿下……已在来的路上,下臣厚颜,恳请陛下允准,再舔居贵国一段时日,以待殿下驾临。”
席间有瞬间的寂静。
朝臣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有人嘴角已忍不住微微下撇。
谢谡敛眸,目光落在金成山低垂的的头顶:“我大周乃礼仪之邦,来者是客,朕自然欢迎。”
金成山刚稍松半口气。
却听谢谡话音微转:“朕恍然记得,此前万寿节宴上,岐国使臣曾言,欲求娶我大周公主,以结秦晋之好?”
金成山脸色霎时变了变,连忙躬身:“宸晖长公主殿下身份贵重,岐国自知地处荒蛮,不敢妄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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