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街的喧嚣如同一头永不疲倦的巨兽,在夜幕下肆意咆哮。五光十色的全息广告牌将人造的光污染泼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悬浮车流编织着光的河流,空气中弥漫着廉价合成香料、机油和某种更深层、更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混合的味道。这里是欲望与绝望的熔炉,是钢铁丛林最光鲜也最肮脏的血管。
就在方城和赵风婷在印斯茅斯集团那间散发着浓重海腥味的石砌酒吧里,听着汤姆逊大叔——或者说,自称为“大衮”的半个神——喋喋不休地讲述他窃取克苏鲁本源之力的“光辉事迹”时,克莱茵正驾驶着他那辆标志性的“银白之隼”,以一种近乎要将整个城市甩在身后的速度,切割开霓虹街粘稠的夜色。
车内,The Weeknd的《Blinding Lights》以恰到好处的音量流淌着,合成器营造出的迷幻电子音浪与窗外飞速倒退的光影完美契合。克莱茵一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拄着腮,眼神透过单向车窗凝视着前方。那眼神里没有惯常的玩世不恭或戏谑,反而沉淀着一种深沉的疲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被强行压抑的焦躁。他仿佛不是在开车,而是在逃离什么,或者,是奔向一个他并不情愿面对的目的地。
引擎低沉的咆哮被音乐掩盖,银白之隼如同一条灵活的金属游鱼,在悬浮车道的缝隙间穿梭,最终在一个与霓虹街整体氛围格格不入的地方停了下来。
这里不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也不是闪烁着诱人灯光的赌场或夜总会。它是一座老式影院,孤零零地矗立在寸土寸金的霓虹街一角。它的外墙是斑驳的混凝土,巨大的拱形门廊上方,一块早已熄灭的霓虹灯招牌依稀能辨认出“星辰梦剧场”几个褪色的字迹。几扇高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玻璃窗后,是深邃的黑暗。与周围流光溢彩、充满未来感的建筑相比,这座影院就像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幽灵,散发着陈旧、破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它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块顽固的锈斑,镶嵌在光鲜亮丽的金属表面。
克莱茵推开车门,皮鞋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他抬头看了一眼影院黑洞洞的门廊,那里没有任何现代的门禁系统,只有一扇沉重的、布满铁锈的金属门虚掩着。门口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一个半改造人。他的下半身被粗糙的金属义肢取代,裸露的线路和关节暴露在外,闪烁着微弱的红光。上半身则裹在破旧的毯子里,脑袋歪向一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带着金属摩擦音的鼾声。
克莱茵没有叫醒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他只是从风衣口袋里随意地掏出一枚硬币大小的东西——不是硬币,而是一枚造型古朴、边缘磨损的亮黄色勋章,上面蚀刻着一个难以名状的、仿佛由无数扭曲线条构成的抽象符号。他手腕一抖,那枚勋章便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落入了半改造人摊开在膝盖上的、布满油污的机械手掌中。
沉睡的半改造人似乎毫无察觉,鼾声依旧。
克莱茵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门,一股混合着灰尘、霉菌和朽木的陈旧气味扑面而来。他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影院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破败和空旷。巨大的放映厅里,一排排破旧的绒布座椅如同沉默的墓碑,在昏暗中延伸开去。巨大的银幕早已破损,只剩下残破的帆布框架。天花板上垂落着断裂的电线和不知名的管线。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尘埃颗粒,在从破窗透进来的微弱霓虹光线下缓缓舞动。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在了几十年前。
克莱茵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他没有打开任何照明设备,只是凭借着对环境的记忆和窗外透入的微光,径直走向放映厅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排座椅看起来与其他座位并无二致,但克莱茵在其中一张座椅的侧面摸索了一下,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座椅下方的一块地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方形入口。
一股更浓重的、带着泥土和铁锈味的冷风从入口下方涌出。
入口下方并非电梯,而是一条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行的石阶。石阶异常陡峭,呈螺旋状向下延伸,仿佛一条通往地狱的肠道。台阶本身布满了厚厚的灰尘,但奇怪的是,每一级台阶的中央部分却异常干净,仿佛经常有人踏足。更深处,光线迅速被吞噬,只剩下彻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那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仿佛连目光都会被吸进去,消失无踪。站在入口处向下望去,根本看不到尽头,只有一种不断向下沉沦的眩晕感。
克莱茵站在入口边缘,低头凝视着那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扶着额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无奈和厌倦。他没有选择沿着那漫长而压抑的螺旋石阶一步步走下去——那太慢了,也太符合某种“仪式感”,而他此刻只想尽快结束这场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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