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晨钟余韵尚未完全消散,第二声、第三声便接踵而至,一声比一声恢弘,一声比一声急促,如同无形的浪潮,席卷过仙界的每一个角落,强行将沉睡或假装沉睡的一切唤醒。
吉时,近了。
绮霞仙苑彻底活了过来,或者说,被一种虚假而沸腾的热闹所填充。仙乐早已奏响,丝竹管弦之声悠扬欢快,试图盖过那钟声里不容错辨的庄严与审判意味。无数仙禽被仙官们驱赶着,衔着五彩的花篮,在苑子上空盘旋飞舞,洒落纷纷扬扬的芳香花瓣,形成一道道绚丽的花桥虹霓。
各路仙家驾着祥云、乘着仙鹤、或由侍从簇拥着,络绎不绝地抵达。他们衣着光鲜,脸上挂着格式化的、或真心或假意的笑容,互相寒暄作揖,在司礼仙官的引导下步入早已布置好的盛大典礼现场。交谈声、笑语声、仙乐声、仙禽鸣叫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嗡嗡作响的庞大背景音,吵得人脑仁疼。
北境冰原之上,玄微缓缓睁开了眼睛。冰蓝色的眼眸深处,最后一丝挣扎与波动被彻底压下,凝固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渊。
那一声声钟鸣,如同重锤,敲碎了他最后一点逃避的可能。
(…终究…还是到了这一刻。)他内心并无波澜,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真是…吵死了。仙界何时变得如此喧闹浮夸?这仙乐,还不如凡间集市里的叫卖声听得清净。)
他站起身,雪色的袍袖在凛冽寒风中拂动,不染尘埃。昨夜因情绪波动而震碎的冰崖裂痕,早已被他无意识散发的神力重新抚平冻结,光滑如镜,映照出他绝美却毫无表情的容颜。
(…身为执掌时序之上神,仙界仙君结契,于礼,本君确需到场。)他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完美且无法反驳的理由,一套符合他神职身份的行动准则。(…维稳三界,亦是职责所在。岂能因私…)
“私”什么?他顿住了,拒绝去深想那莫名让他心口发堵的情绪究竟为何物。
(…况且,魔族潜伏,意图不明,今日群仙汇聚,最易生乱。本君亲临,方可及时掌控局面,防患于未然。)这个理由让他更加理直气壮起来,仿佛前去参加那场婚礼,只是一次必要的巡查公务。
(…绝非…绝非为了去看那碍眼的小仙如何与那魔物缔结荒谬盟约!)
他深吸一口冰冷彻骨的空气,试图将最后一丝不属于神性的杂念摒弃体外。指尖微动,一道清冷的神光自他周身流转而过,抚平了袍角最后一丝褶皱,驱散了发间沾染的细微冰晶。
就在他准备动身,直接撕裂空间降临会场时,一道略显怯懦又焦急的仙力波动,小心翼翼地从极远处传来,触碰了他设下的神识屏障。
“上…上神?玄微上神?您…您能听见吗?” 是仙童白芷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才敢用这种方式远程传讯,“典礼…典礼马上就要开始了!您…您在哪里呀?天帝陛下刚才都问起了…好多仙家都在偷偷议论您是否不来了…您…”
小仙童的声音又快又急,像只受惊的雀儿,显然是被这大场面和各方的暗中打探吓得不轻。
玄微微微蹙眉。(…聒噪。)
但他并未立刻斥责或切断传讯。白芷虽咋咋呼呼,心思却纯善,也是此刻璇玑宫内唯一敢、也是唯一会试图联系他的。
(…议论本君?)他捕捉到这个词,冰蓝色的眼眸眯起。(…看来,不少人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本君若是不去,倒显得是本君心怀芥蒂,避而不见,落了下乘,正中某些人下怀。)他心中冷哼,(…只怕那谣言更要传得不堪入耳。)
“本君知晓了。”他淡淡回应,声音透过神识传去,依旧平稳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即刻便到。”
那边的白芷似乎猛地松了口气,差点哭出来:“真…真的吗?太好了!小仙这就去告诉司礼仙官!呃…上神,您…您是直接来典礼现场,还是先回璇玑宫…”
“现场。”玄微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回璇玑宫?何必多此一举。难道还要特意沐浴更衣,盛装出席不成?)
切断传讯,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无尽冰原。这里虽冷,却纯粹,让他觉得安宁。而即将要去往的那片喧嚣之地,充满了令他陌生且不适的、复杂而浑浊的气息。
他抬手,指尖在身前虚空轻轻一划。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边缘流转着细微冰晶的空间裂隙悄然出现。裂隙之后,隐约可见绮霞仙苑那被仙光与花雨笼罩的盛大景象,喧闹之声瞬间放大,如同潮水般涌来。
玄微面无表情,一步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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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霞仙苑,中心典礼高台之下,已是宾客云集,仙影幢幢。
众仙按照品阶仙职,分列两侧,低声交谈,目光却都不由自主地飘向高台之上那空置的主位——那是为见证仪式的尊长所设。按惯例,本该由德高望重的仙尊或天帝担任,但此次情况特殊,玄微上神是否会亲临,亲临后又是否会坐上那位子,成了所有仙家暗中揣测的焦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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