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间的气氛,在玄微那句冰冷的“离他远点”之后,变得愈发微妙起来。丝竹声依旧悠扬,仙舞依旧曼妙,琼浆玉液的香气依旧氤氲不散,但许多仙家的心思,早已不在眼前的享乐之上。
目光,或明目张胆,或隐晦闪烁,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最尊贵的席位,以及席位旁那安静得过分的身影。
玄微对此似乎浑然不觉——或者说,他察觉了,但根本不屑一顾。(内心:看便看罢,还能少块肉不成?总好过一个个凑上来聒噪。)
他自顾自地饮酒,偶尔动一筷案几上精致的仙肴,神态清冷疏离,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窥探、议论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仙侍们战战兢兢地上前为他斟酒布菜,动作比平时更加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触怒这位今日气场格外迫人的上神。
案几上摆着一盘灵韵盎然的紫玉葡萄,颗颗饱满圆润,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与纯净的灵气。这是蓬莱仙岛的特产,百年一熟,对滋养仙元颇有裨益。
玄微的目光在那葡萄上停留了一瞬。
(这果子看着尚可,灵气虽不算顶充沛,倒也纯净。)
他伸出修长如玉的手指,拈起一颗。指尖微动,莹润的紫色果皮便乖顺地褪下,露出内里剔透多汁的果肉,竟未沾染半分汁液在他指上。
这一切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与淡漠。
然后,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手腕微转,将那颗剥好的葡萄自然而然地递到了身侧。
跪坐在他斜后方的人偶,一直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没有任何迟疑,微微倾身上前,张口含住了那颗递到唇边的果子。
他的动作轻柔而顺从,唇瓣不可避免地轻轻擦过玄微的指尖。
微凉。
柔软。
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被禁神环竭力压制着的、独属于身后这具躯体的灵力涟漪。
玄微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本尊这是在做什么?)
是了,习惯了。
在寂静无人的冰髓殿,在他批阅古籍或凝神静修时,云烬——或者说,这具被重塑后的人偶——总是这样安静地陪在一旁。有时他会顺手将一些灵果或丹丸喂过去,而对方总会这样乖巧地接受。
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无需思考的习惯。以至于在这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他也自然而然地这样做了。
葡萄的汁液在人偶的唇边染上一点极淡的紫色,与他苍白近乎透明的肤色形成细微的对比。他细细地咽下果肉,然后抬起眼眸。
那双纯粹的金色瞳孔里,倒映着玄微清冷的身影,清晰无比,仿佛再也容不下他物。
他轻轻抬起被细银链缠绕的右手腕——那银链设计精巧,环环相扣,既是装饰,亦是束缚,连接着禁神环,无声地宣告着他的状态与归属。
冰凉的链梢随着他的动作,若有似无地擦过玄微的手背。
他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擦过玄微方才递送葡萄的指尖——那里其实并未沾染任何汁液,但他的动作却做得无比自然且认真,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主人,”他低声开口,声音带着人偶特有的、略显空茫的平直,却又奇异地糅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顺依赖,“甜。”
玄微怔住了。
指尖传来对方指尖微凉的触感,以及那一声低语,像是一片极轻的羽毛,猝不及防地扫过他冰封的心湖,激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应该立刻收回手的。
身为上古神只,不该与一具人造的傀儡、一个“罪仙”的躯壳,在如此场合有此等…逾越的、近乎亲昵的举动。
这与他平日的行为准则相悖,更会引来更多非议。
(不成体统…)
然而,他的手指却像是被那微凉的触感和那一声“甜”给定住了,一时竟未有动作。
他能清晰地看到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能看到那纯粹金色里毫不掺假的、全然的专注与…满足?
是因为那颗葡萄?还是因为…他的喂食?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玄微心头那丝异样的涟漪又扩散了些许。
他并未立刻躲开的反应,显然也落入了周遭一直暗中观察的仙家眼中。
霎时间,窃窃私语声又抑制不住地响了起来,虽然极力压低,但在场皆是仙神,又如何听不真切。
“看…看见了么?上神竟然亲手喂他…” “那傀儡竟敢以指尖触碰上神!” “上神…上神似乎并未动怒?” “这…这简直是…” “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尤其是以古板严苛着称的司律仙官,气得胡子都快翘起来了,手中的玉笏捏得死紧,目光如电般射向玄微那边,却又碍于身份地位不敢直接发作,只能狠狠瞪着身旁的同僚,仿佛在寻求认同。
同僚们大多眼神闪烁,或低头饮酒,或假装欣赏歌舞,不敢与他对视,也不敢轻易附和。毕竟,那可是玄微上神。
月老浮黎痛苦地捂住了眼睛,从指缝里偷看,嘴里无声地念叨:“没眼看没眼看…红线打结就算了,这当众…哎哟我的凌霄宝殿哟,这瓜太大老夫要噎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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