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的校场上,一场精心编排的操演正在进行。数百新军兵勇队列整齐,号令森严,伴随着不甚整齐但声势颇大的排枪射击声,倒也显出了几分新气象。高台之上,恭亲王奕?陪同着一位身着骑射劲装、英气逼人的少女——正是七格格灵汐。
陈远一身簇新的督办官服,侍立在下首,言语简洁地讲解着操演科目,目光却不时掠过校场之外,仿佛在眺望更远的地方。
陈大人练兵,果然有些门道。灵汐格格的声音清脆,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审视,比神机营那些老爷兵强多了。只是,这枪声听着热闹,准头似乎差了些。她目光锐利,显然看出了陈远在火器演示上做了保留。
陈远心中微凛,面上却从容应道:格格明鉴。新军初立,所用枪械乃各省机器局凑集,规制不一,尚需时日统一操典,熟能生巧。眼下重在立规矩,明号令。
恭亲王呵呵一笑,打了个圆场:已然不错了。凡事总要有个过程。灵汐啊,你有所不知,如今朝廷处处要用银子,南边……他话说到一半,适时停住,转而道,陈远能在这般情形下练出此等队伍,已属难得。
二字,像一块无形的巨石,瞬间压在了在场所有知情人心中。陈远知道,王爷指的是围困天京的战事。湘军顿兵坚城之下,日夜不休地挖掘地道,消耗的不仅是兵力,更是海量的饷银。朝廷的国库,早已被这场持续十余年的内战掏空,如今支撑新军编练的银子,每一两都带着湘淮军前线需求的巨大压力。
操演结束后,恭亲王将陈远唤至一旁,脸上的笑容淡去,换上了凝重。
江宁(天京)那边,克复在即。他压低声音,曾涤生(曾国藩)来信,言及城内逆匪困兽犹斗,恐需最后一击。届时,东南半壁……需得有个稳妥的安排。
陈远立刻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深意。太平天国一旦覆灭,以曾国藩为首的湘系势力将如日中天,如何安置、平衡乃至防范,已成为清廷中枢最紧要的议题。他这支正在编练的新军,在王爷眼中,恐怕不仅是的工具,更是未来制衡湘淮势力的一枚重要棋子。
卑职明白。新军必当尽快成军,以卫京畿,以安社稷。陈远表态道。
恭亲王满意地点点头,好生做。待新军初具规模,你与灵汐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成了家,便是真正的自己人,许多事,才好更放手交予你。
联姻的锁链,正在悄然收紧。
回到衙署,陈远立刻收到了来自赣南的密报。信是王五、苏文茵和雷大炮三人联名发来的,王五负责军情,苏文茵笔迹工整地汇总了政务要情,而雷大炮则在末尾附上了他那标志性的粗豪留言:
“大人!天京那边的崽子们快顶不住了!曾老九(曾国荃)攻得凶,城里估计没几天蹦头了!王五哥盯着萍乡和袁州防务,防着淮系那帮孙子趁机搞事。苏先生坐镇袁州府,钱粮账目、往来文书打理得清清楚楚,跟那帮地方官和士绅周旋,稳当得很!俺老雷按您的吩咐,带着最狠的一营弟兄就钉在栖霞谷外边!管他娘的是哪路神仙,想碰咱的命根子,先问问老子手里的‘远火一式’答不答应! 就是……谷里杨先生那边,一直没动静,兄弟们心里憋得慌……”
看着这封三人联署的信,陈远心中稍安。苏文茵留在袁州,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她不仅统筹后方粮饷供应,确保新军编练的资源不至于完全断流,更利用其细致谨慎的性格和出色的文书能力,与江西巡抚衙门、乃至各方势力进行文书往来和必要的交涉,维系着陈远集团在江西明面上的存在和影响力,为王五的军事布防和雷大炮的隐秘任务提供了稳定的后勤与行政支撑。 这个铁三角的格局,是陈远敢于北上在京中博弈的南方根基。
随信还附带了李铁柱从上海转来的消息:英美等国领事馆近期活动频繁,对华贸易的洋行都在密切关注战局发展,似乎都在为“后太平天国时代”的中国市场布局。
山雨欲来风满楼。
陈远将自己关在书房,对着巨大的地图,沉默良久。天京陷落,意味着一个时代的结束,也意味着一个更复杂、更危险的局面的开始。他必须更快!
“来人!”
“大人!”
“给王五、苏文茵和雷大炮去信!告诉王五,袁州、萍乡防务不得松懈,尤其警惕淮系异动。告知苏先生,后方一切庶务,皆托付于她,遇事可临机决断,务必稳住根基。 命令雷大炮,给老子守好了栖霞谷!没有我的亲笔手令,任何人不得接近谷地核心区,必要时,准他临机决断! 另外,让王五再从靖安营老底子里,再精选三百人,以‘教习’名义,分批秘密入京。要最可靠的!”
“给李铁柱去信,让他设法接触一下普鲁士或者美国的军火商,打听一下最新式后装野战炮的价格和采购渠道,注意保密。”
“还有,通知我们自己的‘小工坊’,加快进度!我需要他们尽快具备维修和仿制‘远火一式’核心部件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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