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园,紫云楼。
此楼临水而建,是园中景致最佳处,寻常时日,唯有帝王与最受宠的妃嫔方能登临。
而此刻,楼上却只有一个落魄萧索的身影。
顾长生在高力士的引领下,缓步踏上木梯。还未见人,一股浓烈刺鼻的酒气便混杂着深秋的寒意,扑面而来。
楼阁之上,一个身穿锦袍、却早已满是褶皱污渍的男人,正斜倚在栏杆上。
他发髻散乱,胡子拉碴,手中提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时不时地灌上一口,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曲江池水。
他脚边,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十几个空酒坛。
整个人,仿佛一尊被才华与失意浸泡透了的、即将腐朽的雕像。
若非那依旧挺拔的眉骨与不凡的轮廓,谁能想到,这便是那个曾让高力士脱靴、贵妃磨墨,写下“云想衣裳花想容”的翰林供奉,李白,李太白。
听到脚步声,李白连头都未回,只是含糊不清地咕哝了一句:
“高翁,又来劝我?说了无用……除非……除非把这天下的美酒都搬来,否则……我这病,治不好了,哈哈……”
笑声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高力士脸上满是无奈,对顾长生低声道:
“天师,您看……他便是如此,整日与酒为伴,不与人言。咱家……实在是没办法了。”
顾长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李白的背影。
在他的【破妄神瞳】之下,眼前的景象又有所不同。
他看到,那浓烈的酒气之中,缠绕着一团灰黑色的、充满了“怨念”、“不甘”与“怀才不遇”的负面情绪。
这股气息,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正盘踞在李白的七窍与心脉之上,不断侵蚀着他的精气神。
这不是病,亦非邪祟附体。
这是“酒祟”。
是酒客自身的郁结之气,与酒中的糟粕之精,相互纠缠、发酵而成的精神毒素。
医石无效,符水难驱,唯有解其心结,方能根除。
“太白先生。”顾长生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李白的身形一顿,似乎有些意外。他缓缓转过头,用一双醉眼朦胧的眸子打量着顾长生,当看到他那一头刺目的白发和仙风道骨的气质时,不由得嗤笑一声。
“哦?又换了个方士来骗吃骗喝?怎么,看我像个死人,想来我这儿……试试你的仙丹灵不灵?”
高力士脸色一变,正要呵斥。
顾长生却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
他只是平静地走到李白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看着他手中的酒葫芦,淡然道:
“贫道不通医术,也不会炼丹。”
“那你来作甚?来看我笑话?”李白又灌了一口酒。
“贫道只是一个……爱酒,也爱读先生诗篇的同道中人。”顾长生微微一笑,
“闻听先生在此,特来……向先生讨一碗酒喝。”
“哈哈哈哈!”李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流了出来。
“同道?你也配?”他指着顾长生,醉醺醺地道,
“你知道我喝的是什么酒吗?这是宫廷玉液,是西域蒲桃,是兰陵美酒……你一个穷道士,喝过吗?”
“酒的好坏,不在其名,不在其价。”顾长生不为所动,缓缓道,
“而在饮酒之人的心境。心境高远,则村醪亦是琼浆;心境郁结,则玉液也如毒药。”
他伸出手,语气平静:“请。”
李白盯着他看了半晌,那双醉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他猛地将酒葫芦抛了过去。
“好!我便让你喝!喝死了,可别怪我!”
顾长生接过酒葫芦,拔开塞子,却没有喝。
他只是将葫芦口对着自己空着的掌心,微微倾斜。
一股酒液流出,却并未落下,而是诡异地悬浮在他的掌心之上,聚成一团拳头大小的酒球,缓缓旋转。
李白的醉眼,瞬间睁大了一分。高力士更是屏住了呼吸。
下一刻,更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
顾长生的指尖,燃起一缕比金针还要纤细、却纯粹到极致的金色火焰。
【太阳真火】。
他屈指一弹,那缕金色火焰便没入了悬浮的酒球之中。
那团酒球,只是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浑浊变得清冽,仿佛所有的杂质都被瞬间净化。
丝丝缕缕的、常人无法看见的灰黑色“酒祟”,在金光的照耀下,如积雪遇阳,顷刻间消融殆尽!
一股醇厚温润、洗尽铅华的酒香,瞬间弥漫了整个紫云楼。
顾长生手掌一翻,那团被净化过的酒液,便精准地落入桌上的一个空酒碗中。
他将酒碗推到李白面前。
“先生,请。”
李白彻底呆住了。他死死地盯着那碗酒,又看了看顾长生那张依旧苍白、却带着一丝微笑的脸。
他一生嗜酒,自诩酒中仙,何曾见过如此神乎其技的“温酒”手段!
他颤抖着手,端起那碗酒,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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