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
焦臭的梁木,混合着谷物被高温碳化的独特香气,钻入鼻腔。
常平仓的火势,比预想中烧得更旺。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得明暗不定,仿佛一尊尊从幽冥地府里爬出来的神像。
李惟岳的骨骼还在爆响。
那不是生长,是撕裂。每一寸筋肉都像被无形的巨力拉扯,青黑色的血管虬结着爬满皮肤,最终被一层粗粝的灰黑狼毛所覆盖。
他胸口那个狰狞的狼头图腾,不再是烙印,而是活了过来,如同一颗搏动着的、由纯粹恶意构成的第二心脏。
“嗷——!”
一声非人的咆哮,气浪如锤,将最前排三名持陌刀的昭武军锐士狠狠砸飞出去。
他们手中的陌刀,是用太原都护府最好的百炼钢打造,此刻却在半空中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刃口开始,绽开一丛丛铁锈色的“花朵”。
落地时,人尚在咳血,刀已成废铁。
陌刀阵,破了。
那自李惟岳体内弥漫出的黑煞之气,仿佛是万金之克星。
“结圆阵!长枪在外,横刀在内!”
石破金发出嘶哑的吼声,试图重整阵型。
但士兵们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那不是面对强敌的恐惧,而是面对未知、面对“非人”的悚栗。
“咳……咳咳……”
顾长生扶着一根被熏黑的仓柱,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胸腔的起伏都像是要将他的五脏六腑一并咳出。他只是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一个最简单的手势。
所有昭武军锐士,包括正在嘶吼的石破金,瞬间令行禁止。
混乱的战场,因为这一个虚弱至极的动作,出现了一刹那的寂静。
顾长生的目光,落在李惟岳身后的一面夯土墙上。
方才,狼化的李惟岳为了稳住身形,利爪无意识地在墙上划过。
那道爪痕,深达半尺,边缘平滑如刀切,但痕迹的尽头,却有五点极其细微的、不连贯的停顿。像是笔锋的末梢,力有不逮。
他的视线又转向地面。李惟岳每一次呼吸,口鼻中喷出的黑煞之气都并非均匀散开,而是在落地前,会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淀,颜色比周围的黑气,要深沉那么一小分。
顾长生的瞳孔深处,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金色微光,一闪而逝。
他看完了。
“石破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两张砂纸在摩擦。
“末将在!”石破金大步跨前,单膝跪地,将顾长生摇摇欲坠的身体稳稳扶住。
“你的刀,给我。”
石破金没有任何犹豫,解下腰间那柄陪伴他十余年的横刀,双手奉上。
顾长生接过刀,刀柄的冰凉让他精神为之一振。他没有看刀刃,而是将刀柄横置于唇边,猛地一咬舌尖。
“噗——”
一小口血雾,喷洒在暗沉的刀身之上。那血,并非鲜红,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熔融黄金般的色泽。
血珠尚未滑落,顾长生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已经并拢如剑,沾着自己的心头血,在刀身上急速游走。
他不是在写字,也不是在画符,更像是在复刻某种极其古老的青铜器阳文。
笔画曲折,苍劲古朴,起落之间,隐隐勾勒出一个蜷缩的、长着三足的鸟形。
符文画就,血色迅速渗入刀身,不见踪影,整把刀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
顾长生抬起头,指向旁边一处烧得正旺的仓门,那里,火焰正贪婪地吞噬着倾泻而出的谷物。他对石破金下达了第二个命令。
“淬火。”
“遵命!”
石破金接过横刀,大步流星地冲向火场。他没有丝毫迟疑,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将那柄沾染了顾长生精血的横刀,径直捅进了熊熊燃烧的谷堆烈焰之中!
“嗡——!”
一声清越至极的鸣响,从刀身中爆发出来!
那声音不似金铁,倒像是一声高亢的凤鸣,穿云裂石!
刀身上的血符,遇火而燃,爆发出刺眼的金光。
金光并未四散,而是如流水般倒灌回石破金握刀的手臂,瞬间游遍他的全身!
一层淡金色的气焰,从石破金的每一个毛孔中喷薄而出。他那古铜色的皮肤下,仿佛有无数条金色的脉络被同时点亮。
他的眼神,在一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手中的横刀仿佛不再是死物,而是他手臂最自然的延伸。
血脉中沉睡的庚金之气,在这一刻,被彻底唤醒。
“嗷!”
狼化的李惟岳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放弃了对普通士兵的屠杀,化作一道黑色闪电,直扑顾长生!
顾长生却看也不看他,目光死死锁定着刚刚完成“开锋”的石破金。
“他的心脏,狼头所在,是煞气根源。”
“你有三息。”
话音落下的瞬间,石破金脚尖在地面重重一点,整个人如一枚出膛的炮弹,斜刺里射出。他的速度,比狼化的李惟岳更快!
一息。
一道金色的残影,贴着李惟岳挥出的利爪,以毫厘之差闪过。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