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的告身和官凭。文书的绢帛已经泛黄,但上面用馆阁体书写的履历,和那方鲜红的“中书省之印”,依旧清晰。
他用雪水,仔细地擦去脸上的污垢。又将那件破烂的官袍,尽力整理平整,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他甚至解开早已僵硬的发髻,用手指当做梳子,将头发重新束起。
整个过程,缓慢而肃穆,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安般若沉默地看着他。她没有阻止。她只是将顾长生藏得更隐蔽了一些,然后自己找了一个视野最好的位置,将匕首的反手握柄,调整到了最顺手的角度。
崔器做完这一切,深吸了一口稀薄的、冰冷的空气。他没有带任何武器,只拿着那份代表着大唐制度与威严的告身,独自一人,向着那个吐蕃部落,一步步走去。
他的步伐不快,甚至有些踉跄,但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
部落外围的藏獒,立刻发现了他,发出了凶狠的咆哮,向他猛冲过来。
崔器没有停步,也没有露出任何畏惧的神色。他只是站在原地,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些龇着獠牙的恶犬。
几名吐蕃牧民从帐篷里冲了出来,手中拿着套马的绳索和长鞭。他们看到崔器,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听不懂的、带着敌意的呼喝。
崔器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清了清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以一种标准的、字正腔圆的雅言,朗声说道:
“大唐敕授监察御史崔器,奉敕巡边,路经此地!尔等百户何在?速来见我!”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雪原上,显得单薄而可笑。那些牧民面面相觑,显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但他们能看懂他身上那件虽然破烂、但形制分明的唐国官袍,和他脸上那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年长的牧民,迟疑了一下,转身跑进了最大的一顶帐篷。
片刻之后,一个身材异常高大、满脸虬髯、只剩下一只眼睛的吐蕃汉子,在几名武士的簇拥下,走了出来。他腰间挂着一柄镶嵌着绿松石的腰刀,眼神像雪原上的孤狼,凶悍而狡诈。
他就是此地的百户长。
崔器看着他,按照大唐鸿胪寺接待外邦使节的规制,微微颔首,而后展开手中的告身。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
他开始一字一句地,宣读那份早已过时的任命文书。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制度赋予他的自信。
那独眼的百户长,安静地听着。他不懂汉话,但他看懂了那份文书上的朱砂大印。他也看懂了崔器递过来的、作为“节礼”的,那枚黄铜鱼符。
他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只是用那只独眼,冷冷地打量着崔器,像是在评估一件货物的价值。
然后,他伸出手,接过了那份告身和鱼符。
崔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表情。
然而,下一刻,那百户长做出了一个让崔器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将那份被崔器视若性命的告身,随手递给了身旁的一个武士。那个武士,竟直接用它来引燃了自己的烟锅。
青色的烟雾,混合着绢帛燃烧的焦臭味,飘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崔器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独眼百户长,嘴唇颤抖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独眼百户长咧开嘴,露出了一口被酥油茶染黄的牙齿。他从怀里掏出一面小小的、用纯金打造的令牌,在崔器面前晃了晃。
令牌上,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雪山狮子。
那是吐蕃赞普的信物。
百户长指了指那面令牌,又指了指自己,然后,用生硬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汉话,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里……我的……规矩。”
他一挥手。
两名武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崔器的胳膊。崔器想要挣扎,但久病的身躯早已没了力气。他被粗暴地反剪双手,用牛皮绳捆了起来。
那枚黄铜鱼符,被人从他手中夺走,轻蔑地扔在了雪地里,很快便被新雪覆盖。
崔器的身体,在发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一种信仰崩塌后的、彻骨的战栗。他所信奉的一切——制度、法度、大唐的威严——在这片蛮荒的雪原上,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就像那张被点燃的告身。
独眼百户长看也不看他,转身对一名武士低声吩咐了几句。
那名武士立刻翻身上了一头牦牛,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雪山深处,疾驰而去。
远处,藏在岩石后的安般若,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手,死死地握着匕首的握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她看着那个远去的骑士背影,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芒。
她知道,那个骑士,是去给谁报信。
降巴法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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