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药和树舌粉覆盖在周砚狰狞的伤口上,像一层单薄而无力的铠甲,试图抵御着内部肆虐的炎症与死亡。沈云疏做完她能做的一切,脱力地靠在冰冷的石基上,目光却未曾从周砚脸上移开分毫。庙宇废墟内一片死寂,唯有岩缝渗水偶尔滴落水洼的“叮咚”声,规律地敲打着令人心焦的寂静。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缓慢。沈云墨抱着膝盖坐在稍远些的地方,眼睛红肿,不敢去看周砚的伤口,只时不时偷瞄一眼姐姐凝重的侧脸,试图从中读出些许希望的迹象。
阳光透过残破的庙顶空隙,投下几道移动的光柱,灰尘在光柱中无声飞舞。沈云疏就着这光线,仔细观察着周砚。他的呼吸依旧浅促,眉头紧锁,仿佛在昏迷中依旧与巨大的痛苦搏斗。敷药后不久,他裸露的皮肤上开始渗出细密的、冰凉的冷汗,与伤口处散发出的异常高热形成诡异对比。
沈云疏的心一点点沉下去。她知道,这是身体在与严重感染进行激烈斗争的表现,高烧与寒颤交替,是免疫系统濒临崩溃的征兆。
她再次用清水浸湿布条,一遍遍擦拭他滚烫的额头和脖颈,试图用物理方式帮他降温。水很凉,触碰到他皮肤时,能听到他无意识地从牙缝里吸进冷气,身体微微痉挛。
“水……冷……”一声极其模糊、几乎破碎的呢喃,突然从周砚干裂的唇间溢出。
沈云疏动作一顿,心脏猛地一跳!他说话了!虽然只是无意识的呓语,但这至少证明他的意识尚未完全沉寂!
“周大哥?周大哥你能听见吗?”她立刻俯下身,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
然而,周砚没有再回应。那声呓语仿佛耗尽了他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力气,他的头无力地偏向一侧,呼吸似乎比之前更加微弱了。
希望的火苗刚刚燃起,就被现实无情地掐灭。
沈云疏不敢放弃,她继续用湿布擦拭,同时示意沈云墨将水囊拿过来。她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喂水,这一次,或许是那声呓语消耗了水分,或许是求生本能驱使,周砚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咽下了一小口清水。
这微小的进步让沈云疏精神一振。只要能补充水分,就还有希望。
整个下午,她都守在周砚身边,寸步不离。每隔一段时间就为他擦拭降温,尝试喂水,并仔细观察伤口的变化。敷上去的草药汁液早已被伤口渗出的组织液和微量脓血浸透,颜色变得暗沉。她不敢轻易更换,生怕破坏那层脆弱的保护膜,只能小心地在周围补上一些新捣的汁液。
夕阳西斜,橘红色的光芒为残破的庙宇镀上了一层悲壮而凄凉的色彩。温度开始下降,山风透过断壁残垣,带来刺骨的寒意。
沈云疏摸了摸周砚的额头,依旧烫得吓人。而他的嘴唇,已经从干裂变成了明显的青紫色。
“阿姐,周大哥……他会死吗?”沈云墨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问道,声音在空旷的废墟里显得格外清晰而脆弱。
沈云疏身体一僵,这个问题像一根冰冷的针,直刺她心底最深的恐惧。她看着弟弟那双充满依赖和绝望的眼睛,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不会”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谎言,在这种时候毫无意义。
她沉默了片刻,伸手将云墨揽到身边,让他靠着自己,目光却依旧坚定地望着周砚,声音低沉而清晰:“我不知道。但我们不能放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我们就必须尽全力。还记得爹常说的吗?尽人事,听天命。我们现在,就是在尽人事。”
她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磐石般稳住了沈云墨近乎崩溃的情绪。少年吸了吸鼻子,用力点头,将脸埋在姐姐单薄的肩膀上,无声地抽泣起来。
夜幕再次降临。比起昨夜被狼群环伺的惊心动魄,今夜的等待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凌迟。黑暗吞噬了一切,只有身旁岩壁渗水处那一点点微弱的水光,和头顶几颗寒星投下的、微不足道的光亮。
沈云疏不敢生火,火光和烟雾在白天尚且风险巨大,在夜里更是致命的灯塔。她只能和云墨紧紧靠在一起,借助彼此的体温抵御越来越重的寒意,同时警惕地倾听着庙外的任何声响。
周砚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变得格外清晰,那是一种极其不稳定的、时而急促时而微弱的喘息,仿佛随时都会戛然而止。沈云疏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每一次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气流,悬着的心才能暂时落下,随即又因为下一次探询而再次提起。
后半夜,周砚的情况似乎急转直下。他开始出现间歇性的、无意识的抽搐,身体时而绷紧如铁,时而松弛如泥。额头的温度高得烫手,嘴唇的青紫色愈发明显。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呼吸变得极其缓慢,有时甚至停顿好几秒,才又猛地抽吸一口气,如同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周大哥!周砚!”沈云疏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她跪在他身边,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醒醒!你不能睡!听见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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