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仿佛自成一方天地,将外界的纷扰与杀机隔绝在那垂落的藤蔓之外。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精确的刻度,只能通过岩缝光线的明暗交替和腹中的饥渴来大致揣摩。周砚在经历了那场撕心裂肺的正骨后,身体仿佛被彻底掏空,大部分时间都陷在一种修复性的深度昏睡中。他的呼吸逐渐变得悠长平稳,脸上那骇人的死灰色也一点点褪去,虽然依旧苍白憔悴,但至少有了些许活人的气息。肩头被林栖用木片和树皮纤维固定得妥妥帖帖,肿胀肉眼可见地消了下去,只有偶尔在睡梦中无意识地牵动伤处时,眉头才会骤然紧锁,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
沈云疏肩头的伤在林栖那不知名的黑褐色药粉作用下,愈合得很快,血痂脱落,露出底下粉嫩的新肉,只留下几道暗红色的、略显狰狞的疤痕。体力随着每日热食的补充和相对安稳的休息,也在缓慢恢复。她不再像初来时那般时刻紧绷如惊弓之鸟,但眼底深处那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却如同洞壁上常年不散的阴影,始终存在。
她成了洞穴内最忙碌的人。每日定时为周砚擦拭身体,喂水喂食,检查伤口情况。她用林栖提供的药粉,严格按照他简短的指示,为周砚更换敷料。空闲时,她便帮着处理林栖带回来的猎物——剥皮,清理内脏,将肉切成小块,或炖煮,或挂在火塘上方熏制。她甚至还学着林栖的样子,用那把锋利的骨质小刀,尝试着将一些柔软的树皮剥下来,浸泡捶打,想要编织成更结实的绳索,以备归途之用。
沈云墨则彻底成了林栖的小尾巴。少年人的好奇心和对强者的崇拜,让他克服了最初的畏惧。他不敢打扰林栖做事,只是安静地坐在不远处,瞪大眼睛,看着林栖如何用燧石和干燥的引火绒在瞬息间点燃火种,如何通过观察野兽的足迹和粪便判断其种类、大小和经过的时间,如何设置那些看似简单却极其有效的陷阱。林栖对此并不制止,也从不主动教导,仿佛沈云墨的存在与洞内的一块石头、一根柴火并无区别。
直到这一日,林栖在打磨一柄新制成的石斧时,沈云墨看着他精准地敲击着石片边缘,忍不住小声惊叹:“林大叔,你真厉害!”
林栖敲击的动作微微一顿,抬起眼皮,看了沈云墨一眼。那目光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也没有厌烦。他放下石斧,拿起旁边一根纤细的、富有弹性的树枝,随手挽了个鞭花,空气中发出一声清脆的炸响。
“想学?”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
沈云墨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喜光芒,用力点头,小脸因激动而涨红:“想!想学!”
林栖没再说话,只是将那根树枝递给他,然后极其缓慢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分解着发力技巧和手腕的运用。
从那天起,沈云墨便多了一项“功课”。林栖会在闲暇时,教他一些最基础的、如何在荒野中保护自己的技巧——如何利用环境隐藏踪迹,如何辨别可食用的植物和危险的毒物,甚至是如何在最简单的徒手搏斗中,攻击敌人最脆弱的关节和要害。教学的过程依旧是沉默而高效的,林栖演示,沈云墨模仿,错了便纠正,没有一句多余的解释。
沈云疏在一旁默默看着,心中复杂难言。她感激林栖对云墨的这点滴指点,这或许是少年在这乱世中能获得的最宝贵的财富。但同时,这种传授,也隐隐加深了他们与这个神秘猎户之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
周砚是在抵达洞穴后的第四天清晨彻底清醒过来的。
彼时,洞内光线朦胧,炭火的余烬散发着最后的暖意。周砚缓缓睁开眼,瞳孔先是涣散了片刻,随即迅速聚焦。他没有立刻动弹,而是先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右肩处依旧传来沉重而持续的钝痛,但那种撕扯般的、令人绝望的锐痛已经消失了。他尝试微微动了动右手手指,一阵酸麻传来,却并未引发剧痛。
他还活着。骨头接上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中一定。他的目光扫过洞穴,看到了守在火塘边添柴的沈云疏,看到了角落里跟着林栖学习辨认草药的沈云墨,也看到了那个背对着他、正在擦拭弓弦的沉默身影。
“水……”他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砾摩擦。
沈云疏猛地回头,看到他清醒的双眼,脸上瞬间绽放出如释重负的喜悦。“周大哥!你醒了!”她连忙拿起水囊,扶起他,小心地喂他喝水。
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喉咙,周砚感觉混沌的大脑清明了许多。他借着沈云疏的力道,慢慢坐直了些,靠在洞壁上,目光再次落在林栖的背影上。
“这位是林栖林大哥,多亏了他……”沈云疏低声将获救的经过和这几日的情况简要地说了一遍。
周砚安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林栖。直到沈云疏说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虽然虚弱,却带着一种惯有的沉稳:“周砚。多谢救命之恩。”
林栖擦拭弓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头都没有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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