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的清醒,如同在洞穴沉滞的空气中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不大,却切实地改变了某种氛围。他不再是完全被动承受照料的伤者,开始尝试用尚显无力的左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自己端起陶碗喝水,比如在沈云疏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在洞穴内踱步,活动僵硬已久的四肢。每一次迈步,右肩传来的沉重牵拉感都让他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抿紧唇线,一声不吭,只是用那双恢复了些许神采的眼睛,默默丈量着这个临时的避难所,评估着自身的状态。
林栖提供的黑褐色药粉效果奇佳,周砚肩头伤口愈合的速度肉眼可见。敷料更换时,可以看到翻卷的皮肉已经收口,呈现出健康的粉红色,肿胀也基本消退,只剩下骨骼深处那顽固的、提醒着曾经重伤存在的钝痛。林栖在周砚清醒后的第二天,过来检查了一次。他拆开夹板和包扎,古铜色的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在周砚愈合中的肩胛骨周围按压、探查,感受着骨骼愈合的细微声响和肌肉的恢复情况。
“骨头……长住了。”林栖收回手,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夹板可以去了。手臂……慢慢动,别用力。”
这句话,如同赦令。沈云疏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她小心地帮周砚拆除了束缚他多日的木片和树皮,看着他右臂虽然依旧无法抬起,但至少可以轻微摆动而不引发剧痛,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与庆幸涌上心头。
然而,身体的初步恢复,也意味着离别提上了日程。洞穴外的世界,“人吃人”的残酷现实如同阴云,时刻笼罩在心头。主营地的安危,更是沈云疏和周砚无法放下的牵挂。
“我们必须尽快动身。”周砚靠坐在洞壁旁,目光扫过沈云疏和正在跟着林栖学习如何用燧石打火的沈云墨,声音低沉却坚定,“林兄说南边情况更糟,拖延不得。”
沈云疏点头,她早有此意。只是周砚的伤势,让她不敢贸然提出。如今他既然开口,她便立刻开始盘算。“林大哥给的药粉和肉干还能支撑几日,水囊也满了。只是……”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周砚依旧无法用力的右臂,“你的手……”
“无妨。”周砚打断她,左手下意识握了握拳,似乎在积蓄力量,“左手持刀,尚可一搏。走路,更不成问题。”
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沈云疏知道,他心意已定。继续留在这里,固然安全,却意味着将主营地的亲人置于未知的风险之中,这是周砚绝无法接受的。
接下来的两天,洞穴内的气氛明显不同了。沈云疏开始系统地整理行装。她将林栖交换和赠送的肉干、药粉仔细分包,用油布裹好,塞进背囊最底层。那张鞣制好的狼皮被卷起来,绑在背囊外侧,既可以充当额外的保暖,必要时或许也能作为交换物。她检查了每一个水囊的密封性,又将之前收集的、相对干净的布条和绳索单独打包。
沈云墨也变得异常沉默和忙碌。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亦步亦趋地跟着林栖,而是利用最后的时间,反复练习着林栖教他的那几个保命技巧——如何快速钻木取火,如何利用地形隐藏,甚至是如何用削尖的木棍进行最基础的突刺。少年人的脸上,少了几分之前的懵懂,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凝。
林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依旧沉默。他没有出言挽留,也没有提供更多的建议或物资,只是在他们整理行装时,偶尔会默默地多放下一些新采摘的、易于携带的野果,或者几块他特制的、能量更高的肉脯。
离别的前夜,洞穴内异常安静。火塘里的火焰噼啪作响,映照着几张心思各异的脸。周砚靠坐着,闭目养神,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放在身侧的腰刀刀柄,似乎在适应单手持刀的感觉。沈云疏最后一次清点着物品,确保万无一失。沈云墨则抱着膝盖,坐在火塘边,目光有些游离,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栖坐在他的老位置上,擦拭着那张陪伴他不知多少岁月的硬弓。弓身被摩挲得油光发亮,弓弦紧绷,透着一种冷硬的力与美。
“林大哥,”沈云疏终于收拾停当,走到林栖面前,将最后剩下的、约莫三两左右的粗盐,用一块干净的树皮包好,郑重地递了过去,“大恩不言谢。这是我们剩下的盐,请你务必收下。”
这是他们所能拿出的、最具价值的谢礼,也是他们与这片山林、与这个神秘猎户之间,最后的、最直接的牵连。
林栖擦拭弓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盐包上,深邃的眼眸在火光映照下,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没有立刻去接,而是抬眼,目光依次扫过沈云疏、周砚和沈云墨。
洞穴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
良久,林栖才缓缓伸出手,接过了那个盐包。他没有看,直接揣进了怀里。然后,他站起身,走到洞穴深处,从一个角落里,拿出了一个不大的、用兽皮缝制的袋子,递还给沈云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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