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如同打翻的浓墨,迅速浸染了荒原的天空,最后一丝残阳的余晖挣扎着熄灭在天际线之下,只留下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灰蓝。寒风失去了白日的顾忌,开始肆无忌惮地呼啸起来,卷起干燥的沙尘和枯草碎屑,抽打在脸上,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空荡死寂的营地,在迅速降临的黑暗中,轮廓变得模糊而狰狞,像一头蛰伏的、吞噬了所有希望的巨兽残骸。
沈云疏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狼藉的窝棚和倒塌的栅栏,将那片承载着微光的衣料和小木雀紧紧贴在胸口,仿佛能从中汲取到一丝虚幻的暖意和力量。她深吸了一口冰冷刺骨、带着尘土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将翻涌的悲恸与绝望狠狠压回心底。
“走。”她的声音在风中断续,却带着一种斩断了所有退路的决绝。
没有时间悲伤,没有时间整理这破碎的“家”。每一分迟疑,都可能让前方那渺茫的希望变得更加遥不可及。
周砚点了点头,他的脸色在暮色中显得异常苍白,右臂依旧不自然地垂在身侧,但左手握着的腰刀,却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他看了一眼那个指向东南的箭头,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劈开前方浓重的黑暗。“顺着脚印,跟紧我。”
营地的边缘,由于之前的争抢和混乱,留下了大量杂乱无章的脚印,大多指向水源方向,然后又四散开来。但仔细分辨,还是能从中找出一行相对清晰、朝着东南方向而去的足迹。这行脚印深浅不一,显得匆忙而慌乱,其中还夹杂着几个明显属于孩童的、小而浅的足印。
这就是他们唯一的指引。
三人不再犹豫,沿着这行足迹,踏入了茫茫荒原的黑暗之中。风更大更急了,卷起的沙尘扑打在脸上,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能见度急剧下降,只能勉强凭借周砚手中那根探路的木棍和沈云疏紧随其后的警觉,辨认着地面上那越来越模糊的脚印痕迹。
沈云墨紧紧跟在姐姐身后,一只手抱着行囊,另一只手死死攥着那根削尖的木棍,小脸被风吹得通红,嘴唇冻得发紫,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努力瞪大眼睛,试图在黑暗中分辨出更多的东西。
追踪,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艰难。荒原并非一马平川,而是布满了起伏的土丘、干涸的沟壑和丛生的、早已枯死却依旧坚硬扎人的荆棘丛。那行脚印时而在坚硬的地面上消失,时而又在松软的沙土上重新出现,断断续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周砚走在最前,他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脚下和前方那微弱的踪迹上。肩头的伤口在寒冷和持续的紧张下,传来一阵阵沉闷的抽痛,如同有钝器在里面不断敲击。他的呼吸因为忍痛和专注而变得粗重,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瞬间又被寒风吹干。但他不敢有丝毫分神,他知道,一旦跟丢了这行脚印,在这片广袤无垠、危机四伏的荒原上,再想找到亲人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
沈云疏紧随其后,她的感官提升到了极限。耳朵过滤着风声,捕捉着任何可能属于人类活动的细微声响——远处的呼喊?哭泣?还是兵刃的交击?鼻子努力分辨着空气中除了尘土和衰败之外的气味——烟火?血腥?或者……人畜聚集后留下的污浊气息?她的目光不仅追随着周砚的脚步,更不断扫视着两侧和身后的黑暗,警惕着任何可能存在的危险。
黑暗,成为了最好的掩护,也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月亮被浓厚的云层遮蔽,星光熹微,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三人的体力都在飞速消耗,寒冷如同无形的刀子,切割着他们单薄的衣物,直透骨髓。
就在沈云疏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几乎要失去知觉时,前方的周砚猛地停下了脚步,蹲下了身子。
“脚印……乱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
沈云疏和沈云墨立刻凑了过去。只见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土地上,原本那行清晰的脚印变得极其凌乱,深浅交错,甚至出现了拖拽的痕迹。旁边,还有几处明显是成年人留下的、更加沉重有力的脚印加入了进来,与之前的脚印混杂在一起。
这里发生过什么?冲突?抓捕?
沈云疏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蹲下身,用手仔细触摸着那些混乱的印记,试图还原当时的情景。
“看这里。”周砚用刀尖指了指一处较为清晰的拖痕,那痕迹旁边,还散落着几缕极细的、颜色鲜亮的丝线——和大丫衣服的颜色一模一样!“他们在这里被追上了……可能……被抓住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沈云疏的全身。被抓住了!那爹娘呢?春婶呢?阿禾和铁蛋呢?
“还有别的脚印!”沈云墨眼尖,指着另一侧方向,“那边!有脚印往那边去了!好像……好像人少一些!”
果然,在混乱的脚印边缘,有几行相对清晰的足迹,挣扎着偏离了主方向,朝着偏东一些的位置延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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