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栖的身影消失得如同被森林本身吞噬,只留下那个明确无误的方向,以及一捆带着泥土清香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的压迫感并未随他离去而消散,反而化作一种无形的牵引,拉扯着沈云疏一行人,走向那片更加幽暗深邃的林地。
信任,在此刻成了一场豪赌。赌的是林栖那难以揣测的善意,赌的是沈云疏的判断力,赌的是他们这支残兵败将最后的生机。
“走。”沈云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她率先迈步,朝着林栖所指的方向前行。沈云墨紧随其后,警惕地观察着左右,手中的木棍握得死紧。春婶在阿禾和大丫的搀扶下,忍着脚踝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跟上。沈槐和王氏互相支撑着,咬紧牙关,将所有的力气都用在跟上队伍上。铁蛋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凝重,不再哭闹。
脚下的路愈发难行。腐殖层厚积,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下面藏着什么。高大的乔木遮天蔽日,只有零星的光斑顽强地穿透下来,在布满苔藓和怪异菌类的林地间投下诡谲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和植物腐败的味道,偶尔一阵穿林风过,带起一阵窸窣碎响,仿佛有无形的生物在暗中移动。
沈云疏全神贯注,努力辨认着路径。她发现,看似无路的密林间,确实存在着一些极其隐蔽的“通道”——几处被巧妙折断的细枝,指向一个方向;一块青苔被蹭掉的岩石,暗示着曾有人踏足;甚至某些低矮灌木的倾倒方式,都透着人为的痕迹。这绝非野兽踩出的兽径,而是精通山林生存的人刻意留下的、只有内行才能看懂的标记。
林栖在引导他们。这个认知让沈云疏心中稍安,但警惕并未放松。他既然能留下标记,自然也能布下陷阱。
约莫又艰难行进了大半个时辰,就在春婶几乎要虚脱,沈槐和王氏也摇摇欲坠之时,前方的景象豁然开朗。
那并非真正的开阔地,而是一面巨大的、布满藤蔓和蕨类植物的岩壁。岩壁底部,若非走到近前绝难发现,有一个被茂密垂挂的气根和深绿色藤萝半掩着的洞口。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黑黢黢的,透着一股森然的凉气。
“是这里吗?阿姐?”沈云墨压低声音,带着不确定。这洞口看起来更像某种大型野兽的巢穴。
沈云疏没有立刻回答。她仔细观察着洞口周围。地面相对干燥,没有大型动物频繁活动的痕迹。洞口边缘的几根藤蔓有被利器新近割断的切口,断口还很新鲜。她蹲下身,在洞口旁的泥土上,看到了一个极其模糊、但依稀可辨的脚印——与林栖之前在山神庙附近留下的脚印大小、纹路吻合。
“就是这里。”沈云疏站起身,深吸一口气,“我先进去,云墨,你守在洞口,听到任何不对,立刻带大家躲起来。”
“阿姐!”沈云墨急道,想要阻拦。
“听话!”沈云疏语气严厉,不容置疑。她必须亲自确认里面的情况。她从行囊中取出珍藏的火折子,晃亮了,一手举着微弱的火光,另一手紧握着那包盐,弯腰钻进了洞口。
一股混合着泥土、草药和某种野兽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通道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步,眼前竟骤然开阔。
借着手巾火折子跳跃的光芒,沈云疏看清了洞内的情形。这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穴,并不十分宽敞,约莫能容纳十余人而不显拥挤。洞壁干燥,顶部有几处裂缝,透下几缕天光,成了洞内主要的光源。角落堆放着一些干草和几张鞣制过的皮毛,显然是睡觉的地方。另一侧则整齐地码放着一些陶罐、木筒,以及悬挂着的风干肉条和捆扎好的草药。洞中央有一小堆燃尽的篝火灰烬,旁边散落着几块充当座椅的平整石头。
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洞穴最内侧,有一处小小的、沿着石壁渗出的水洼,水色清澈,旁边放着几个取水的竹筒。
这里有人长期生活的痕迹,而且打理得井井有条。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存的智慧,对于沈云疏他们而言,不啻于一座安全的堡垒。
没有埋伏,没有危险。只有生活过的气息。
沈云疏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林栖不在洞里。
她退出洞口,对望眼欲穿的众人点了点头:“里面安全,可以进来。”
如同沙漠中的旅人终于看到了绿洲,所有人几乎是踉跄着涌入洞中。当看到那干净的地面,那储备的肉干和清水,那可以遮风避雨的坚实岩壁时,连日来的恐惧、疲惫和绝望仿佛找到了宣泄口。王氏和春婶的眼泪无声滑落,沈槐靠着洞壁缓缓坐下,闭上眼,长长地、颤抖地吁出一口气。阿禾和大丫好奇又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个新环境,铁蛋也从母亲怀里探出头,乌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
“太好了……太好了……”沈云墨喃喃道,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但沈云疏不敢放松。她指挥着众人:“先别乱动这里的东西。云墨,你去洞口附近隐蔽处守着。春婶,你用林栖给的草药处理一下脚伤。爹,娘,你们先坐下休息。阿禾,大丫,帮忙看着铁蛋,别碰任何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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