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并未因洞穴内骤起的波澜而褪去半分墨色,反而在众人心绪翻涌间,显得愈发深沉迫人。赵石和赵叶被春婶引往那处狭小的侧洞安顿,两个孩子脚步虚浮,却因绝处逢生而焕发出一种近乎虚脱的亢奋,频频回头,目光怯怯又充满感激地望向火塘边决定他们命运的核心几人。
他们一走,主洞穴内那压抑着的、更为复杂的暗流便涌动开来。王氏搂着已然昏昏欲睡的铁蛋,眉宇间锁着挥之不去的忧虑,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将孩子往怀里又紧了紧。沈槐蹲在火塘边,粗糙的手掌无意识地搓着一根柴棍,火星偶尔溅出,映亮他写满沧桑与担忧的脸庞。就连一向乐观的春婶,在端来两碗温水给沈云疏和周砚时,眼神也带着欲言又止的沉重。
谁都明白,收留这两个孩子,不仅仅是多两张嘴吃饭那么简单。那渺茫的希望背后,是看得见的风险与沉重的负担。
沈云疏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她端起陶碗,温热的水流划过干涩的喉咙,带来些许舒缓,却无法浇灭心头的灼热。她看向一直沉默得像块山岩的林栖,开口道:“林栖,依你看,那丫头说的法子,有几分可信?”
林栖的目光从跳跃的火焰上抬起,落在那幽深的、通往赵氏兄妹暂歇的侧洞方向,声音低沉平缓:“手法糙,理不糙。骨歪了,要正,除非打断重来。古时华佗刮骨疗毒,亦有类似壮士断腕之决。”他顿了顿,补充道,“只是,麻沸不足,便是活刮之刑。药材不齐,强行为之,恐伤及经脉,甚至……危及性命。”
“活刮之刑”四个字,让周砚的脊背几不可查地绷直了一瞬,但他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燃烧得更加沉静而决绝。他左手握着的陶碗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沈云疏的心也随之沉了沉。她知道林栖说的是事实。这不是现代医学条件下可控的手术,而是一场赌上性命、依靠经验和运气的原始医疗。“药材是最大的难关。”她蹙眉,“尤其是麻沸之物和自然铜。林栖,你可知这附近,哪里有可能找到自然铜?或者,有无替代之物?”
林栖摇头,语气肯定:“自然铜乃矿物,生成自有规律,此片山域,我未曾得见。替代……”他沉吟片刻,“或许可用煅制过的兽骨粉混合特定草药,但其效远不及自然铜,只能勉强一试,接续之效难料。”
希望之光似乎又被蒙上了一层阴影。没有有效的接骨药材,即便强行重接,骨骼能否顺利愈合、恢复功能,也是未知数。
“洋金花、川乌这些呢?”沈云疏追问。
“存量不多,尤其洋金花,采摘不易,保存亦需得法。若一次用量过大,或调配不当,人可能就此昏睡不醒,风险同样不小。”林栖的回答依旧审慎,将每一步的艰难都清晰地摆在面前。
洞穴内陷入一片沉寂,只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摆在面前的,仿佛是一个无解的难题。希望诱人,但通往希望的道路却布满了荆棘与深渊。
一直沉默的周砚,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药材,可以慢慢找,可以想办法。但这法子,既然存在,总比没有希望强。”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沈云疏、林栖,以及面露忧色的沈槐和王氏,“我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能活到今日,已是侥幸。若因惧怕风险而放弃一试,我周砚,余生难安。”他顿了顿,看向沈云疏,眼神深邃,“云疏,我知道你的顾虑。增加人手,粮食压力更大,安全问题也需费心。但请信我,只要我这手臂有一丝恢复的可能,我能为这个家做的,远胜如今。”
他的话语朴实,却重若千钧。一个顶尖战力的恢复,对团队生存能力的提升是毋庸置疑的。这不仅仅是个人愿望,也关乎集体利益。
沈云疏迎着他的目光,心中百感交集。她岂会不知周砚的价值?又岂会不懂他内心的煎熬?只是作为决策者,她必须权衡所有,不能感情用事。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沉重吸纳入肺腑,再缓缓吐出。
“我明白。”她最终说道,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既然决定尝试,就不会半途而废。药材的问题,我们一起来解决。”她转向林栖,“林栖,明日就麻烦你带赵叶去辨认药草。不仅要找方子里提到的,也看看附近还有哪些可用的、能替代的药材。我们需要尽快摸清家底。”
林栖微微颔首。
“爹,”沈云疏又看向沈槐,“明日开始,狩猎和采集不能停,食物是根本。而且,我们需要留意是否有可以用来交换药材的途径,比如一些稀有的皮子,或者……我们自制的东西。”她目光扫过那些新烧制的陶器,心中已有计较。
沈槐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爹晓得轻重。”
“娘,春婶,”沈云疏的目光柔和了些,“照顾铁蛋和大家的起居,还有看顾好赵石赵叶,就辛苦你们了。尤其是赵叶,她认得草药,是我们需要的人,但要慢慢观察,不可全信,也不可过分苛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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