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狗趴在冰冷的雪地里,浑身僵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如同魔神降临般的一幕。
他从未见过如此高效,如此冷酷的杀戮,那些官军,不,是乞活军。
他们眼中没有恐惧,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被饥饿和仇恨点燃的又被严苛军纪约束着的疯狂杀意。
尤其是那些火铳手,远能打,近能刺,如同杀戮的机器,
这就是崇祯皇帝练的兵?
他想起了妹妹。
想起了她被那个老营哨长拖走时,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想起了三日后,在营地外雪地里找到的那具布满伤痕的小小身体。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巨大悲痛和复仇快意的洪流,猛地冲垮了他所有的恐惧和麻木。
“啊——,”张二狗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
他像疯了一样,不再躲避,而是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血腥的战场。
他随手从一具流寇尸体旁捡起一把豁了口的短刀,朝着一个背对着他,正踉跄奔逃的老营兵背影,用尽全身力气捅了过去。
“噗!”短刀深深扎进那人的后腰。
“呃啊!”老营兵惨叫着扑倒在地。
张二狗扑上去,像野兽一样骑在他身上。
手中的短刀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朝着那人的后背,脖颈乱捅乱扎,滚烫的鲜血喷溅了他满头满脸。
他一边捅,一边哭嚎:
“还我妹妹,还我妹妹,你们这些畜生,畜生啊!”
直到身下的人彻底没了声息,变成一团烂肉。
张二狗才脱力般瘫倒在血泊里,剧烈地喘息着,手中的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他看着自己沾满鲜血和脑浆的双手,又看看周围如同修罗场般的景象,巨大的茫然和后怕袭上来。
他杀人了,他亲手杀人了。
就在这时,一队乞活军士兵冲了过来。
为首的小旗官看到瘫坐在尸体旁的张二狗,又看了看他身边那具被捅得稀烂的老营兵尸体。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喝道:
“喂,小子,没死就起来,跟着队伍,继续杀贼,杀一个流寇,赏银一两,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
张二狗茫然地抬起头。
火光映照下,那小旗官的脸上也沾着血,眼神凶狠,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安的秩序。
赏银?报仇?他混沌的脑子捕捉到了这两个词。
他挣扎着爬起来,捡起那把沾满血的豁口短刀,踉跄着跟上了那队士兵。
汇入了那滚滚向前的,复仇的洪流之中。至少,跟着他们,能活下去,能报仇,
李自成在亲兵的死命护卫下,一路向西溃退。
身后,是震天的喊杀声,是冲天的大火,是二十万大军彻底崩盘的绝望喧嚣。
他不敢回头,每一次回头,看到的都是如同潮水般溃退下来互相践踏的败兵。
看到的是那些穿着破旧棉甲,却如同地狱恶鬼般凶狠追击的乞活军。
尤其是那喷吐着火焰和尖刺的古怪火铳,每一次爆鸣,都像是在他心头剜上一刀,
败了,一败涂地,被崇祯用一把火,烧掉了他最后的底牌。
也烧掉了他席卷天下的雄心,粮草没了,火药没了,军心彻底崩了。
这溃败,如同山崩海啸,根本无法阻止!
朱由检依旧屹立在城头,望着眼前这片惨烈而壮阔的胜利景象,久久不语。
寒风吹动他染血的征袍。
赢了。
这一次,是在野战中,正面击溃了李自成的老营主力,打断了流寇席卷天下的脊梁!
他知道,那把烧向流寇粮草的后营之火,才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根稻草。
孙传宇,没有让他失望。
“传令,救治伤员,清点战果。适当追击,不必过远。”朱由检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又带着释怀。
洛阳城下,血沃荒原。
但希望的嫩芽,终于在铁与血的浇灌下,顽强地穿透了冻土,迎风颤抖。
“朱由检!”
李自成咬牙切齿,声音从牙缝里挤出。
语气充满了一种棋差一着的巨大不甘。
那个他曾经视为冢中枯骨的年轻皇帝,竟在这洛阳废墟上,浴血重生,给了他如此致命的一击。
他猛地想起自己当年在米店前磕头求粮的屈辱。
想起老娘饿死时的绝望,这滔天的恨意瞬间压倒了败退的沮丧。
“闯王,快走,官军追上来了!”
李双喜焦急的呼喊在耳边响起。
李自成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吃痛,奋力前冲。
他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在火光中越来越远的洛阳城影,眼中燃起疯狂的火焰。
“洛阳,崇祯,我一定会回来的。”
“这血仇,咱们不死不休!”
风雪更急了,裹挟着败兵的哭嚎和追击的号角,席卷过尸横遍野的中原大地。
一场惨胜,并未终结乱世,只是将更惨烈的决战,推向了未知的前方。
洛水呜咽,裹挟着未化的血冰,在惨白的冬日下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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