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黎明。
寒霜给焚骨城的每一块石头都镀上了一层死寂的白。
广场上,数万民众的呼吸汇成一片微弱的白雾,仿佛是这座城市最后不甘的叹息。
三天了,整整三天,他们用尽了一切办法,枯枝、油灯、乃至于徒手摩擦,都无法在这片被诅咒的“无火区”内,唤醒一丝一毫的温暖。
绝望,如同瘟疫,在人群中无声蔓延。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盲眼孩童,在母亲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从人群中走出。
他看不见周围麻木或嘲弄的眼神,只是凭着记忆,摸索到广场中央那块用于警示的巨大焦炭。
他小小的手捧起那块冰冷的炭,瘦弱的身体因寒冷而不住地颤抖。
人群中泛起几丝低低的议论,夹杂着怜悯与不耐。又一个妄想者。
然而,孩子没有理会。
他将焦炭紧紧贴在自己小小的胸口,仿佛要用自己微不足道的体温去融化它。
他低下头,嘴唇翕动,发出一声梦呓般的呢喃,轻得几乎要被寒风吹散。
“我想看见……我想……暖一下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丝灰紫色的火苗,如同一只羞怯的精灵,毫无征兆地自那块焦炭的顶端,于男孩脏兮兮的掌心之上,悄然跃出!
那火光不大,甚至有些黯淡,却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数万人的眼球上!
全场死寂。
一秒,两秒……
“火……火!是火!”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瞬间引爆了积压三日的全部情绪。
欢呼声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轰然喷发,直冲云霄,震得整座焚骨城都在嗡嗡作响!
人们相拥而泣,疯狂地嘶吼,对着那朵小小的火苗顶礼膜拜,仿佛看见了神迹。
高台之上,身披玄黑战铠的林宇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不是由他强行赐予,而是由最纯粹、最卑微的执念,自行点燃。
他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山呼海啸般的喧闹,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火,不属于强者,它不属于任何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或君王。”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激动到扭曲的脸庞,一字一顿,如同惊雷。
“它属于每一个,不愿再向寒冷与黑暗低头的人!”
消息如燎原之火,以焚骨城为中心,向四面八方疯狂扩散。
短短七日,数百个挣扎在无火绝境中的村镇纷纷效仿。
他们发现,只要信念足够纯粹,那传说中的“炎火种”便会感应到凡人的祈愿,自发共鸣,点燃希望。
一时间,无数简陋却庄严的“火种堂”拔地而起,堂中供奉的,是林宇亲手绘制的三色火莲图腾。
老驼爷的商队成了最繁忙的使者,他们满载着粮食与物资穿梭于各个据点之间,带回的不仅仅是交易的利润,更有无数关于林宇的、被民间智慧添油加醋的口述传说。
有人说,林宇是上古“焚天神族”遗留在世间的唯一血脉,生来便要执掌万火。
也有人称,他是毁灭旧世界、开启新纪元的“九火归来者”,每一次呼吸都能引动天地之炎。
影蛇将这些情报汇总呈上,林宇听闻后,只是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他们不需要知道真相,他们只需要相信——火,可以改变他们的命运。”
然而,火焰的蔓延,也带来了诡异的阴影。
影蛇再次紧急求见,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主上,出事了。一部分接受‘炎火种’烙印最深的影卫,开始出现异常。”
“说。”林宇头也不抬,依旧在擦拭着他的战刃。
“他们……开始做同一个噩梦。”影蛇的声音有些干涩,“所有人都梦见了一座巨大无比、燃烧着灰紫火焰的巨炉。炉中……有九道看不清面目的人影在痛苦哀嚎。醒来后,他们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耳鸣与短暂失忆。”
林宇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影蛇咽了口唾沫,继续道:“我调查过,凡是出现这种状况的影卫,实力都得到了爆发式的增长。但……但是……”
“但是什么?”
“他们看人的眼神变了,”影蛇艰难地说道,“不再是看同伴或者敌人,而是像在看……一堆可以投入炉中的燃料。”
大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林宇缓缓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们醒来后,战斗力是变强了,还是变弱了?”
影蛇一怔,迟疑地回答:“……更强。强得……有些可怕。”
林宇闭上双眼,靠在冰冷的王座上,声音冷酷得如同万年玄冰。
“那就继续烧。只要这把火,没有偏离它该烧的方向。”
深夜,林宇的识海之中,一片银光毫无征兆地泛起涟漪。
那只纤细、白皙、仿佛由最纯净的冰晶雕琢而成的手,再次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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