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7年3月陇西郡的春天来得格外迟缓。
太守李相如站在狄道城的城墙上,望着远处尚未消融的积雪,眉头紧锁。寒风掠过他斑白的鬓角,卷起官袍的一角,发出猎猎声响。
他今年五十有三,在这陇西太守的位置上已经坐了六年,额头上深深的皱纹里刻满了边塞的风霜。
使君,天寒,请回府吧。亲兵队长赵戬递上一件狐裘大氅。
李相如摆了摆手,目光依然投向远方:你看那羌人部落的炊烟,比往年这个时候密集了许多。
赵戬顺着太守所指方向望去,果然见到十几里外的山谷中,数十道炊烟笔直地升向铅灰色的天空。怕是又在集结人马。他低声道。
李相如长叹一声,转身走下城墙。石阶上结着薄冰,他的脚步却稳如磐石。这位出身凉州武威的李太守,年轻时曾随段颎征讨羌乱,一身武艺在边郡太守中颇为罕见。
太守府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李相如刚脱下外袍,主簿王谦便匆匆进来,手中捧着一封漆封的竹简。
使君,金城来的密信。
李相如眼神一凝,接过竹简,指腹抚过封泥上那个模糊的字印记。他用小刀仔细挑开漆封,展开简牍,只见上面寥寥数语:
汉室倾颓,宦竖当道。凉州儿郎,岂能坐视?三月朔日,共举义旗,清君侧,安黎庶。盼兄台响应,共襄盛举。韩遂拜上。
竹简在李相如手中微微颤抖。他将简牍凑近烛火,看着火焰吞噬那些危险的文字,直到化为灰烬。
使君,这是...王谦欲言又止。
韩文约让我加入他的军队。李相如声音低沉,
书房内一时寂静,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噼啪声响。王谦是李相如从家乡带来的心腹,深知太守为人。他小心问道:使君意下如何?
李相如没有立即回答。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棂,寒风夹杂着细雪灌入室内。远处传来集市小贩的叫卖声,夹杂着孩童的嬉笑。这座边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凉州叛乱,朝廷派张温率十万大军来讨,结果如何?李相如突然问道。
王谦苦笑:耗费钱粮无数,最后却还是僵持不下。
张温回朝后,宦官说他作战不力,险些问罪。李相如冷笑,这就是我们效忠的朝廷。凉州连年战乱,百姓流离,朝廷可曾有一丝体恤?赋税不减反增,官吏如狼似虎...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意识到自己的言辞已经近乎叛逆。王谦却上前一步,压低声音:使君,韩遂此来,恐怕不只是他一人之意。凉州豪强,多有不忿朝廷者。
李相如目光锐利地看向王谦:你也劝我反?
王谦跪下:卑职不敢。只是...只是朝廷确实负了凉州。使君在陇西六年,减免赋税,安抚羌胡,百姓爱戴。若使君举事,必得响应。
李相如扶起王谦,神色复杂:此事非同小可。容我再思量。
当夜,李相如独坐书房,案前摊开陇西郡的舆图。烛光摇曳中,他仿佛看到了六年来走过的每一寸土地——干旱的农田,破败的村落,面黄肌瘦的孩童...还有那些被朝廷苛政逼得走投无路,最终拿起刀枪的羌人。
他想起三年前自己上奏朝廷,请求减免凉州赋税,奏章却如石沉大海。反倒是中常侍张让派人来索要修宫钱,说是为洛阳皇宫修缮之用。那天,他不得不强征百姓,才凑足那笔。
李使君深夜不眠,可是在为天下苍生忧虑?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从黑暗中传来。李相如猛然抬头,只见书房角落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他下意识去摸案边的佩剑。
使君勿惊。那人缓步走入烛光范围,是个三十出头的文士,面容清瘦,双目有神。在下阎行,字彦明,受韩将军之托,特来拜会使君。
李相如握剑的手没有松开:韩文约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人潜入太守府!
阎行不慌不忙地行了一礼:韩将军常说,陇西李使君乃凉州第一清正之官,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少来这套。李相如冷笑,你就不怕我拿了你,送往洛阳请功?
阎行微微一笑:使君若要拿我,方才便已唤人。况且...他从怀中取出一卷帛书,这是凉州各郡响应韩将军的名单,使君不妨一观。
李相如迟疑片刻,终究接过帛书。展开一看,上面列着十几个名字,其中不乏郡守、都尉之类的地方大员。最令他震惊的是,酒泉太守黄衍的名字赫然在列。
黄子琰也反了?李相如难以置信。黄衍与他同年举孝廉,素有清名,去年才被任命为酒泉太守。
阎行点头:黄使君已经答应,三月朔日于酒泉起兵响应。如今只待使君一言。
李相如放下帛书,突然感到一阵疲惫。他挥手示意阎行坐下:韩文约究竟意欲何为?真要推翻汉室?
韩将军志在清君侧,诛宦官,还政于天子。阎行正色道,如今天下大乱,黄巾虽平,而政令不出洛阳。凉州地处边陲,朝廷视若弃土。我凉州子弟,何必为这等朝廷卖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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