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废弃偏殿的惊魂遭遇,如同一盆冰水,将青瑶浇了个透心凉。那晚听到的“苦兰芷”与隐约的阴谋,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这金碧辉煌的宫墙之内,杀机四伏,远比“暗香阁”的训练场更加凶险。她不仅要在帝王的审视和组织的控制下求生,还要时刻提防着不知从何处射来的冷箭。
她将那份惊惧死死压在心底,面上依旧是那个沉稳细致、不多言不多语的女史青瑶。每日往返于尚仪局与乾清宫西暖阁之间,誊录那些仿佛永远也抄不完的旧档舆图。她表现得更加安分守己,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几乎不与任何人产生多余的牵扯。
朱瞻基似乎也恢复了常态,不再刻意试探,多数时间沉浸于政务之中,偶尔会就典籍中的某个生僻字或晦涩典故询问她,青瑶皆以“曾在杂书中偶见”谨慎应对,回答得滴水不漏。然而,她总能感觉到,那道深沉的目光,偶尔会在她专注誊录时,无声地落在她的侧影上,带着审视与考量。
这日,她正在补录一份前朝翰林院学士的游记散稿,其中涉及不少南方植物习性。朱瞻基批阅奏章间歇,忽而问道:“此页提及‘断肠草’生于瘴疠之地,花艳而根剧毒,你可听闻过?”
青瑶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心中警铃微作。断肠草,“焚心”之毒的一味重要辅药!皇帝为何突然问及此物?是随口一问,还是意有所指?
她稳住心神,笔下不停,声音平静如常:“回陛下,奴婢依稀记得某本医杂上提过,此物毒性猛烈,入药需极其谨慎,多用于……用于治疗顽疾固症,然风险极大。”她刻意将话题引向医药用途,而非毒物本身。
朱瞻基“嗯”了一声,未再追问,转而提起另一个无关的地理问题,仿佛刚才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青瑶却不敢放松。皇帝的心思,深沉如海,每一句话都可能暗藏机锋。她必须更加小心。
二
在尚仪局,因着王掌仪的看重和御前当差的经历,青瑶的地位悄然发生着变化。一些资历较老的女官开始对她另眼相看,偶尔也会与她攀谈几句。而同期的彩衣等人,羡慕之余,那层隔阂似乎也更明显了些。
这日午后,青瑶从西暖阁回来,正准备整理王掌仪交代的宫份名录,忽见彩衣眼圈微红地从外面进来,坐到通铺上默默垂泪。
另一名宫女小声对青瑶道:“彩衣家里托人捎信来,说她母亲病重,急需银钱抓药,她正为此事发愁呢。”
青瑶闻言,沉默片刻。她与彩衣并无深交,但此刻看到她为亲人忧心,那无助的模样,让她心底某根细微的弦被轻轻触动。她想起自己那早已模糊不清的、关于“家”的记忆。
她走到自己床边,从那个几乎空无一物的旧木匣底层,取出一个小小的、沉甸甸的荷包。这是她入宫时,“暗香阁”为她准备的“青瑶”身份中,仅有的几件私物之一,里面是几块分量不轻的碎银子。
她走到彩衣面前,将荷包递过去,声音依旧平淡:“这些,你先拿去应应急。”
彩衣愕然抬头,看着那荷包,又看看青瑶平静无波的脸,眼泪掉得更凶了:“青瑶……这、这怎么行……你也不宽裕……”
“无妨。”青瑶将荷包塞进她手里,“救命要紧。”
她并非滥好人,此举一来是那瞬间的恻隐,二来,也是在积攒人望。在这深宫,孤立无援是取死之道,适当的施恩,或许在关键时刻能有所回报。
彩衣握着那沉甸甸的荷包,哽咽着道谢,看青瑶的眼神彻底变了,多了几分真切的感激。
此事很快在低等宫女中传开,众人再看青瑶时,目光中少了几分疏离,多了些认同。青瑶却依旧如故,并未因此沾沾自喜,也未借此拉拢人心,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三
平静的日子没过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波,再次将青瑶推到了风口浪尖。
这日,她照常在尚仪局整理文书,忽闻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低呼:“不好了!陈妃娘娘……陈妃娘娘吐血晕倒了!”
整个尚仪局瞬间哗然!
王掌仪脸色骤变,立刻带人赶往陈妃所居的永和宫。青瑶作为王掌仪近来倚重的人,也被点名随行。
永和宫内已乱作一团,太医匆匆赶来,宫人跪了一地,噤若寒蝉。浓郁的药味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弥漫在空气中。
陈妃面色灰败地躺在榻上,气息微弱,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
太医诊脉良久,眉头紧锁,起身向闻讯赶来的皇后及几位高位妃嫔回禀:“启禀皇后娘娘,陈妃娘娘此乃郁结于心,肝火亢盛,加之……加之近日所用汤药中,有一味‘赤芍’,药性稍猛,与娘娘体质略有冲克,以致气血逆乱,呕血不止……”
“赤芍?”皇后蹙眉,“太医开的方子,怎会药性相冲?”
那太医冷汗涔涔:“微臣……微臣近日并未调整方剂,所用皆为性温平和之药,这‘赤芍’……绝非微臣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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