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或者说,更偏向獬豸特征的谛听神兽)那声低沉的、带着确认与敬意的呜咽,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这诡异死寂的地宫祭坛中,激起了无声却剧烈的涟漪。
朱载堃脸上的惊疑与贪婪瞬间凝固,转化为一种更深沉的、几乎无法理解的震骇。这守护“基石”、秉性公正、只遵从天地至理与皇朝正统气运的神兽,为何会对一个身份卑微、甚至可能是“药引”和“前朝遗孤”的女子,流露出如此姿态?!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难道沈青瓷的身上,还隐藏着连他、连“先生”都未曾洞察的惊天秘密?
陆离按在刀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那双惯常冰冷的眸子里,此刻也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波澜。他比朱载堃知道得更多一些,关于沈青瓷的沈家血脉,关于《太阴导引诀》的来历……但这似乎仍不足以解释眼前这一幕。神兽的认可,往往意味着某种“正统”或“天命”的归属,这与青瑶目前尴尬而危险的处境格格不入。这突如其来的变数,彻底打乱了他原有的计划和判断。
而处于目光焦点的青瑶,心中的惊愕丝毫不亚于另外两人。那神兽金色的眸子注视着她时,她并未感受到被审视的压迫,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源自血脉深处的温暖与共鸣,仿佛迷途的旅人,终于遇到了古老的、来自故乡的守望者。它救了她,此刻又对她低首……这究竟是为什么?是因为她修炼的《太阴导引诀》?还是因为……她那至今迷雾重重的沈家身世,甚至陆离隐约提及的“前朝”背景?
神兽并未给三人太多思索的时间。它抬起威严的头颅,那双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眸子,先是冰冷地扫过朱载堃,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厌恶?仿佛看穿了他那被权力和贪婪侵蚀的灵魂。
朱载堃被这目光看得浑身一僵,仿佛内心深处所有阴暗算计都被曝于光天化日之下,不由得后退了半步,脸色难看至极。
随后,神兽的目光转向陆离,停留的时间稍长,金色火焰微微跳动,似乎在进行某种更复杂的衡量。它看到了他身上的煞气与血腥,也看到了他行动底层那维护某种“秩序”的执念,最终,那目光中的审视稍缓,转化为一种中立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沉默。
最后,它再次看向青瑶,低吼了一声,前蹄微微踏地,目光投向了祭坛后方,那片它原本守护着的、更加幽深的黑暗区域。那意思很明显——跟她走。
“它……要带你去哪里?”朱载堃忍不住急声问道,语气充满了不甘与焦灼。神兽的出现和它对青瑶的特殊态度,让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局外人,他梦寐以求的“基石”似乎正在离他远去。
陆离也沉声开口,带着提醒:“小心有诈。神兽虽象征公正,但其意图未必与吾等相同。”
青瑶深吸一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擦去嘴角的血迹。她看着神兽那纯粹而威严的金色眼眸,心中有一种莫名的信任感在滋生。此刻的她,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留在这里,无论是面对恢复过来的祭坛攻击,还是面对心怀叵测的朱载堃和目的不明的陆离,都是死路一条。
“它若想害我,刚才无需救我。”青瑶声音沙哑却坚定,她看了一眼那仍在运转、不断抽取着她和孙玉娆力量的祭坛,以及那道冲天而起、滋养着未知“坐标”的光柱,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无论如何,必须阻止仪式。或许,它知道方法。”
说完,她不再犹豫,拖着虚弱不堪的身体,一步步走向神兽。
神兽见她走来,发出一声满意的低鸣,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引着她走向祭坛后方的黑暗。它的身躯散发出柔和的、玉白色的光辉,驱散了前方的黑暗,照亮了一条路径。
朱载堃眼神闪烁,一咬牙,竟也想跟上。然而他刚迈出一步,神兽猛地回头,发出一声带着警告意味的低吼,金色眸子冷冷地盯着他,前蹄再次踏地,一股无形的威压扩散开来,将他牢牢阻隔在外。
朱载堃脸色铁青,却不敢再妄动。这神兽的力量深不可测,方才一声咆哮就能震慑祭坛攻击,绝非他所能抗衡。
陆离则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看着青瑶跟随神兽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按着刀柄的手缓缓松开。他似乎在计算着另一种可能。
走入黑暗,青瑶才发现,祭坛后方并非尽头,而是一个向下的、更加古老的螺旋石阶。石阶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早已失传的古老壁画与符文,描绘着日月星辰、山川社稷,以及一些形态各异、与獬豸相似的神兽形象,它们似乎在进行着某种祭祀或守护的仪式。
神兽身上的光芒,是这里唯一的光源。玉白色的光辉流淌在古老的壁画上,仿佛唤醒了尘封的历史。
向下走了约莫百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比上方祭坛空间小一些,却更加精致、更加古老的圆形石室。石室穹顶镶嵌着无数夜明珠,排列成周天星斗的图案,散发出柔和清冷的光辉,如同微缩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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