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掺了墨的温水,慢悠悠漫进老旧的乒乓球馆时,潘逸冬正踩着杨教练给的地址,在巷子里绕了两圈才找到地方。
场馆的铁门虚掩着,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刚好撞上里面传出来的喧闹——训练结束的队员们勾肩搭背往外走,男孩们的笑声脆生生的,撞在光滑的瓷砖墙上,又弹回来,在空荡的馆内绕了几圈才散去。
潘逸冬往里走,目光很快被角落里的身影吸引。那人背对着他,脊背微微驼着,身形削瘦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正机械地弯腰、捡球,动作重复而麻木。
乒乓球落在他掌心时,发出闷闷的声响,像极了寂静里敲起的鼓点,一下下撞在潘逸冬心上。他呼吸骤然发紧,脚步也停住了——那个身影,分明是当年横扫国际赛场、意气风发的五师兄安成然。
这么多年没见,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潘逸冬没出声,默默走进场地,弯腰捡起脚边滚过来的一颗白球。安成然听到动静,抬头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像被按下暂停键的旧电影,可那惊愕很快就褪去了,他垂下眼睑,继续低头拾球。
两人像是配合了多年的双打搭档,没说一句话,就在沉默里默契地把满地银白的乒乓球归进框中。
场馆里只剩下球滚动的轻响,伴着窗外渐渐沉下去的暮色,透着几分说不出的怅然。
走出球馆时,晚风卷着街角烤串的香气飘过来,勾得人肚子发空。安成然率先迈开脚步,朝着巷口的小酒馆走去,潘逸冬默默跟上。
油腻的木桌上,潘逸冬拿起啤酒瓶,给两人都倒满,金黄的酒液冒着泡,酒沫在杯壁凝成细密的水珠,慢慢往下滑。
安成然没客气,仰头就灌了一大口,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剧烈滑动,半天才哑着嗓子开口:“队里……大伙儿都还好吧?”
“老样子。”潘逸冬转着酒杯,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几个师兄年纪到了,准备退役,队里新老交替闹得凶,挺乱的。”
安成然盯着杯底打转的泡沫,声音飘忽得像要被风吹走:“你好好练……当年你给我当陪练,我就看出你有灵气,是块打球的料。别学我……”他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顿了顿,又问,“现在队里,怕是不好混?”
这话一下戳中了潘逸冬的心事。他重重叹了口气,摩挲着杯沿说:“自从赵祥搞了家体育公司,接手了队里不少事,改革改得挺热闹,可招来的新人,看着光鲜,其实大多是花瓶,基本功差得远。照这么下去,咱们乒乓球队这块金字招牌,迟早得砸在他们手里。”
“急功近利的报应!”安成然猛地把酒杯掼在桌上,酒液溅出来,洇湿了他袖口的布料。他眼睛红了,带着几分激动:“你别管那些破事!”说着,他突然凑近潘逸冬,眼底像是烧起了两簇火苗,“你就一门心思泡在球馆里死磕!技术练硬了,比什么都强!只要能站在世界l赛场上,拿到那块金牌,你就赢透了!”
话音未落,安成然忽然挺直了脊背,眉眼间竟闪过几分当年在赛场上的锋芒,那是属于冠军的锐气,藏了这么多年,终究没完全熄灭。
他摸出筷子,在油腻的桌面上划着弧线:“现在不一样了,发球旋转算法、接杀预判模型全更新了,这些新技术你必须吃透,不然肯定要被淘汰。”
他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密密麻麻的战术图映亮了他凹陷的眼窝:“我这三个月没闲着,把国内外所有重要比赛的录像全拆了,那帮新人用的还是赵祥十年前的老套路——正手假动作时机不对,发力太刻意;反手拧拉节奏太僵,落点没变化,根本经不住推敲!”
潘逸冬听得后背发凉,安成然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这些日子他心里的迷茫、困惑,好像都被这几句话点透了。
“想赢,就得有绝招。”安成然倾身过来,烟味混着淡淡的酒气扑在脸上,却不让人反感。
“我研究了套跨界训练法,结合AI模拟和肌肉记忆重塑,比队里那套老方法管用。明天来我家,我把笔记全给你,还有我整理的战术分析,都给你。”他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酒杯,指节泛白,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又透着无比的坚定:“我当年没走完的路……你得替我冲到底。”
第二天,潘逸冬按照安成然给的地址找过去,推开那扇生锈的铁门时,刺耳的“吱呀”声划破了巷子里的宁静,仿佛在哭诉岁月的沧桑。
安成然的家简陋得让人揪心:褪色的布艺沙发歪在墙角,扶手上磨出了毛边;折叠床上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边角有些泛黄;小小的餐桌上,堆着几个没来得及收拾的泡面碗,里面还剩着些残汤。
穿过狭窄昏暗的走廊,安成然推开卧室门,一股潮湿的胶皮味扑面而来——整间屋子空荡荡的,没什么家具,唯独中间摆着一张斑驳的乒乓球台,台面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刮痕,那是无数个日夜的训练留下的印记,记录着一个运动员对梦想的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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