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知道我今天不该来……今天是春梅同志的大喜日子……我……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
她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般落下，“春梅妹妹，赵叔赵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想破坏什么……我就是……就是想求你们体谅体谅我……给我一个说法……我一个姑娘家……这名声……呜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声音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得柔弱无助，又能确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众人耳中。
句句不提“有私情”，却句句都在暗示她和新郎关系不一般，把自己摆在了一个“被负心汉欺骗抛弃的痴情女子”位置上。
温云清站在最前面，将这女人的表演、话语、神态尽收眼底。
同时，他也终于看清了这个女人的正脸——五官不怎么出色，但是眉眼间有种成熟女人才有的风情。
就在看清这张脸的瞬间！
温云清的脑海如同被一道闪电劈过！昨晚那份关于新郎的、模糊的熟悉感，瞬间变得清晰无比！
是他！
还有她！
就是那次他去县城，在路上偶然遇到的那对拉拉扯扯、举止暧昧的男女！
当时那个男的一脸烦躁地想摆脱，女的就是这样一副委屈巴巴、纠缠不休的样子！
他当时还隐约听到两人之间拉扯的小话！
原来如此！
原来昨天的眼熟感来源于此！原来这个闹事的女人，就是当时那个女人！
温云清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今天的主角——新娘子赵春梅。
只见春梅穿着那身崭新的红棉袄，脸色却苍白得吓人，原本明亮含羞的眼睛此刻通红一片，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嘴唇死死咬着，几乎要咬出血来。
赵母紧紧地搀扶着女儿，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看着那闹事女人的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
温云清的眼前，仿佛又闪过了不久前在县城路上，看到赵家母女时的那一幕——她们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生活的憧憬和嫁女的喜悦，那纯粹的、温暖的喜气，与眼前这狗血而丑陋的闹剧形成了无比刺眼的对比。
温云清的心沉了下去。
温云清站在人群最前沿，听着那女人矫揉造作的哭诉，看着她那副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再看向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新娘子春梅，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极其淡薄、却无法完全忽视的自责。
他忍不住想：如果那天在去县城的路上，他不仅仅是个漠然的旁观者，如果他能稍微留心一下那对拉扯男女的对话，如果能更清楚地听到“结婚对象”之类的关键词，是不是……就能更早地察觉到隐患？
是不是就能有机会，以一种更委婉、更不伤人的方式，给赵家提个醒，从而避免今天这场在新娘家门口发生的、足以摧毁一个姑娘对婚姻所有美好期待的羞辱和闹剧？
理智清楚地告诉他，这根本怪不到他头上。
路遇陌生人争执，避而远之是常情。
他没有任何义务和责任去深究别人的隐私。
这一切的根源，在于那个婚前就和别的女人有纠葛又想结婚的男人，和这个明显别有用心的女人。
可是……情感上，看着春梅姐那通红却强忍着不落泪的眼睛，看着赵家人脸上从云端跌入泥潭的震惊与愤怒，他心里总还是梗着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却又真实存在的负罪感。
仿佛自己无意中成了这场悲剧的一个微小注脚。
此刻，赵家人显然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或者说，他们不愿意相信那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新郎官会真的有问题。
也不愿意相信对方有问题。
他们将所有的怒火和矛头，都对准了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破坏婚礼的女人！
“放你娘的狗屁！”
赵春梅的大嫂第一个忍不住，指着那女人的鼻子就骂开了，声音尖利，带着十足的泼辣劲儿，“哪来的疯婆子！满嘴喷粪！我们春梅和柱子是正经经人介绍、双方父母都同意的革命婚姻！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这儿胡说八道！还一个厂子的？一个厂子的女同志多了去了！咋就你事儿多？柱子同志帮帮你就是对你有意思了？你脸咋那么大呢！”
另一个赵家的婶子也叉着腰加入战团：“就是！瞧你那狐媚子样！穿得人模狗样，干得不是人事！今天是我老赵家嫁闺女的大喜日子！你跑这儿来哭丧呢？赶紧给我滚！再不滚，老娘拿扫帚把你打出去！”
那女人被骂得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依旧捂着脸哭哭啼啼，声音反而更委屈了：“呜呜……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说话……我和建军是清清白白的革命友谊……我就是心里难受……想来求个明白……你们赵家家大业大，就能这么欺负人吗……”她刻意强调“革命友谊”和“欺负人”，试图博取围观者的同情。
心里暗恨，要不是知道这样的事情说出来只会惹麻烦，她怎么可能没有证据，这男人都和自己老早滚上一张床了，还要什么证据，说不定她肚子里都有了老赵家的种，要不是不想让自己看中的男人成为别人的，自己才不会来这一趟呢。
赵家的几个儿子，尤其是性格最冲动的老三，看着自己妹妹受辱，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眼睛瞪得像铜铃，猛地就要往前冲：“我X你妈的！敢坏我妹好事！老子揍死你个满嘴胡吣的贱货！”
但他媳妇眼疾手快，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压低声音急道：“你犯什么浑！她是个女的！你一个大老爷们上手打女人，有理也变没理了！让人看了像什么话！让她滚蛋就行了！女人的事儿让女人来解决！你别添乱！”
老三被他媳妇这么一拦，虽然依旧怒气冲天，但也知道媳妇说得在理，只能狠狠跺了跺脚，朝着那女人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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