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尘，如同冰冷的萤火，无声飘零。
陈长生静立于这片死寂的星域中央，掌心托着那枚冰凉破碎的道果，青衫在虚无的气流中微微拂动，仿佛亘古便已存在的礁石，沉默地承受着潮水般涌来的悲伤与死寂。
外界激烈的厮杀声、爆炸声、阵法悲鸣声，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变得遥远而模糊，只余下这片空间内令人窒息的静默。
他低垂着眼眸，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道果之上，那纵横交错的裂痕，仿佛刻印着主人最后的挣扎与不甘。
良久。
他极其缓慢地合拢手掌，将那枚破碎的道果小心翼翼地收起，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收敛一只折翼的蝶。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扫过这片残破的星域，最终，落在那漫天飘洒、即将彻底黯淡消亡的星辰光点之上。
他缓缓抬起另一只手，五指微张，对着虚空轻轻一拂。
没有璀璨的光华，没有浩大的声势。
但那些原本无序飘零、即将消散于虚无的星辰光点，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如同百川归海般，纷纷扬扬地、温顺地向他掌心汇聚而来。
光点越聚越多，逐渐在他掌心上方，凝聚成一团柔和、朦胧、不断流转的星辉光晕。
光晕之中，隐约可见一个极其淡薄、透明、仿佛下一秒就要破碎的虚幻身影——那是苏瑶残存的最后一点真灵印记，蕴含着了她部分破碎的记忆与情感，是她存在过的最后证明。
这缕残魂脆弱到了极致，甚至连意识都已模糊，只剩下一些本能的情感碎片和无尽的疲惫。
陈长生看着掌心那团微弱的光晕，看着其中那道虚幻缥缈、双眸紧闭的熟悉轮廓，万古不变的平静眼眸深处，那丝极淡的波澜似乎又清晰了一瞬。
他沉默着，指尖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气流，极其小心地渡入那团光晕之中，温养着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残魂，暂时维系着它最后的存在。
似乎是这丝力量的温养起了作用，又或许是回光返照。
光晕中，那道虚幻的身影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眸中不再有星辰生灭，不再有灵动狡黠，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疲惫，以及…一丝残存的、化不开的遗憾。
她的目光没有焦距，涣散地“看”着前方，仿佛穿透了陈长生，看向了某个不存在的远方。
嘴唇轻轻开合，发出极其微弱、断断续续、仿佛风中残烛般的声音，直接响在陈长生的心神之间，而非空气之中。
“陈…大哥…”
声音缥缈得如同叹息，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虚弱。
“是…你…来了…”
陈长生静立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算是默认。
苏瑶的残魂似乎想露出一丝笑容，却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难以完成，只有虚幻的嘴角极其微弱地牵动了一下。
“对…不起…”
“还是…让你…看到…我这…狼狈…样子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孩子气的歉意和淡淡的羞惭。
陈长生依旧沉默，眼神却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我…失败了…”
“还是…太…没用…了…”
“辜负了…师尊…宗门…还有…”
她的声音愈发微弱，带着深深的不甘与自责，残魂的光晕也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道…基…已毁…神魂…将散…”
“最后…能见到…陈大哥…真好…”
她的残魂努力地“看”向陈长生，那空洞的眸子里，似乎凝聚起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彩，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掺杂质的信任与…嘱托。
“山河…他…”
“性子…急…冲动…”
“以后…怕是…要…惹…麻烦…”
“请…陈大哥…”
“看顾…一二…”
“莫要…让他…像我…这般…”
“求…您…”
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恳求与牵挂。
陈长生静默了片刻，看着那缕即将彻底消散的残魂，看着她眼中那最后一点微弱的希冀，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蕴含着不容置疑的承诺。
得到他的回应，苏瑶残魂眼中那最后一点光彩，仿佛终于安心了一般，缓缓地黯淡下去。
她的身影变得更加透明，几乎要与周围的光晕融为一体。
最后，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带着无尽的遗憾与一丝释然，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真想…再看看…”
“桃花…”
话音未尽。
掌心上空那团星辉光晕，猛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彻底黯淡下去。
其中那道虚幻的身影，如同泡影般，无声无息地…消散了。
化作最后几点细微的流光，绕着他的指尖极其眷恋地盘旋了一周，最终，彻底湮灭于虚无。
最后一点温暖与星光，也熄灭了。
掌心之中，空余一片冰冷的虚无。
以及…
那枚被她最后残念引动、从即将消散的光晕中析出的、她一直贴身收藏的…那卷记载着她毕生阵法心血与那兽皮卷奥秘的…玉简。
玉简冰凉，静静地躺在陈长生的掌心。
陈长生合拢手掌，将那枚玉简也轻轻握住。
他抬起头，望向这片空寂的星域，目光仿佛穿透了无数空间，看到了遥远记忆中，某处桃花漫天飞舞的山谷。
静立良久。
外界，冥殿巡界使疯狂的咆哮和厉魂老怪的尖啸再次变得清晰，攻击越发猛烈，琉璃净土大阵摇摇欲坠。
楚山河那撕心裂肺、蕴含着无尽悲痛与暴怒的咆哮声，也由远及近，如同受伤的狂龙，正不顾一切地冲击着冥殿与血魂宗的外围防线，疯狂地想要冲进来！
陈长生缓缓收回目光，眼中的那一丝细微波澜彻底隐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深邃。
他看了一眼外界混乱的战场，又看了一眼掌心那枚冰冷的玉简。
然后。
一步踏出。
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片星域之中。
只留下无尽的虚无与死寂。
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也从未有人…离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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