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地梳好我的亚麻色长发,那也是我父亲的发色,我从他那里继承而来。
最后,我望着镜中那双黑色的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推开小屋的门,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林间弥漫着破晓前特有的湿润雾气,草叶上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裙摆和光着的脚踝。
我踏着熟悉的小径,心跳如擂鼓,一步步走向月光湖。
越靠近湖边,我的心跳得越快。
空气中似乎流淌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张力,连鸟鸣都显得格外小心翼翼。
然后,我看到了。
在湖畔,在那棵我常常倚靠倾诉的古树下,在那尊早已被时光和藤蔓侵蚀、几乎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柳枝“爸爸”旁边,站立着一个身影。
一个陌生的、高大的、属于人类男性的身影。
他背对着我,面朝着一平如镜、倒映着渐亮天光的湖面。
他穿着一身略显陈旧的深色旅行装,风尘仆仆,肩头甚至带着些许夜露的痕迹。
他的头发同样是亚麻色的,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泽,长度及肩,略显凌乱。
他的站姿有些僵硬,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侧,仿佛在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波澜。
我停下脚步,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呼吸几乎停滞。
这就是……我的父亲?
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猛地转过身。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看到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历经风霜的脸,不算年轻,眼角有着细密的纹路,下颌线条坚毅,带着常年在外奔波劳碌的痕迹。而最让我心神俱震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如同最深沉的夜,如同我每日在镜中看到的自己。
那是一双深邃的、人类的黑色眼眸。
此刻,这双黑色的眼睛里,正清晰地倒映着我惊愕的身影,里面翻涌着滔天的巨浪,是难以置信的激动,是深不见底的愧疚,是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千山万水的思念,还有一丝近乎怯懦的小心翼翼。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隔着十八年的光阴,隔着精灵与人类的界限,隔着无数的疑问与沉默。
只是那般相望,良久良久都没有开口。
“……瑟兰妮?”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不确定的颤抖,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得厉害。
这就是我童年时无数次幻想、羡慕、甚至暗中埋怨过的父亲?
这就是那个让妈妈流泪、让我们承受一切非议的根源?
他见我不答,眼眶迅速泛红,他向前迈了一步,又像是怕惊扰到我般猛地停住,双手无措地抬起,又放下。
“我是……我是埃利奥斯……”他艰难地介绍着自己,目光呆滞地流连在我的脸上,仿佛要将这迟到了十八年的面容刻进灵魂里,“你的……父亲。”
“父亲……”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这两个字出口的瞬间,带着一种陌生的沉重和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预料到的哽咽。
他听到我的呼唤,身体剧烈地一震,再也抑制不住,大步上前,却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再次停下。
他伸出那双骨节分明、带着陈旧伤疤和厚茧的大手,似乎想要拥抱我,却又悬在半空,不敢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直活着,却始终不来看望我和妈妈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你根本不知道我和妈妈这些年遭遇了多少的委屈!”我对着眼前的父亲,声嘶力竭的说道。
“对不起,瑟兰妮……对不起……”他反复地说着,声音低沉而痛楚,黑色的眼眸里蒙上了一层水光,“我……我来晚了……太晚了……”
我看着他那双与我如此相似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狂喜与痛苦的神情,看着他悬在空中微微颤抖的手。
十八年来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竟有了松动的迹象。
那些委屈和怨恨,似乎在他这笨拙而真挚的愧疚面前,变得不那么尖锐了。
我缓缓地,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前迈了一小步。
就是这个细微的动作,仿佛给了他无限的勇气。他不再犹豫,那双大手轻轻地、带着无比的珍视,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的手掌温暖而粗糙,带着与精灵族完全不同的、属于外部世界的触感。
“不晚……”我听到自己轻声说,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滑落,“至少现在,你来了。”
下一刻,我被拥入了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这个拥抱,不像妈妈那样温柔细腻,却带着一种仿佛能撑起天空的力量感。
他的手臂紧紧地环住我,下巴轻轻抵在我的头顶,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能听到他胸腔里传来的、沉重而快速的心跳。
这个拥抱,陌生而又熟悉,仿佛跨越了漫长的时空,终于找到了它的归宿。我闭上眼睛,任由泪水浸湿他肩头的衣料。
十八年的空洞,似乎在这一刻,被填满了一小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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