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并非一味枯坐。
偶尔入世,观红尘百态,体味众生烟火,于大道感悟亦是醍醐灌顶。
次日,若离敛去了周身令人神魂震颤的浩瀚威压与那轮如冰魄凝结的太阴清辉,周身光华尽褪,化作一名容颜清丽秀绝、气质却依旧萦绕着几分月下寒泉般疏冷的寻常女子,悄然离开了巍峨孤悬的昭云殿。
她步履从容,未假任何代步之物,裙裾微动间,足下大地便如流水般自然收束,一步天涯,咫尺千里。
不多时,一座以饕餮盛宴闻名遐迩的繁华巨城便映入眼帘——饕餮城。
此城乃天下灵材荟萃之渊薮,烹龙炮凤,百味争奇。
一道道佳肴美馔非但香气勾魂夺魄,更蕴含着精纯灵气,滋养体魄,淬炼神魂。
这里既是饕餮老饕的朝圣之地,亦是诸多修士满足口腹之欲、乃至借此寻求突破玄关的特殊道场。
甫一入城,鼎沸人声便如潮水般涌来。
长街两侧,重楼叠宇,旌旗招摇。
诱人的奇香异芬与精纯灵气交融氤氲,织成一张无形而巨大的网,丝丝缕缕牵动着行人的味蕾神魂。
叫卖的吆喝、食客的谈笑、锅铲碗盏的清越碰撞……种种喧嚣汇聚成一片灼灼红尘,扑面而来,生机勃勃。
若离孑然行于其间,那身清冷孤迥的气息与周遭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偏又似滴水入海,悄然融入这沸腾的凡尘烟火中。
她冰蓝色的长发已幻作如瀑青丝,唯有一双眸子,剔透依旧,如蕴寒星,偶尔掠过某样新奇灵食时,瞳孔深处才会泛起一丝微不可察、如同水面碎裂冰纹般的极淡流光。
她步履未停,随意择了一座古韵盎然、匾额题着“百味斋”的客栈酒楼。
拾级而上,拣了处临窗的清雅位置落座。
无需言语,自有眼明心亮的店小二趋步上前,恭敬奉上灵光莹润、触手生温的玉简菜单。
她垂眸,指尖轻点玉简,神识流淌其上,阅尽珍馐百味。
此刻,她并未留意,在二楼另一侧的雅座之中,一道温和的目光,自她踏入店门的那一刹起,便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再难移开半分。
那是一位身着雨过天青色软烟罗长衫的公子,衣袂拂动间,其上以银线勾勒的云水暗纹若隐若现,流溢着清雅光泽。
他容颜并非刀削斧凿的凌厉俊美,而是如江南春水浸染过的墨画,眉目蕴藉风流,气质冲淡平和,举手投足间皆带着与生俱来的温雅涵养与一股令人不自主心生亲近的天然气韵。
他本手持一盏清茶,正与友人对坐叙话,却在若离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整个人如遭无形禁锢,凝固当场。
“嗒!”
指尖微震,几滴清亮澄澈的茶汤溅落在他白皙的手背上,微凉的触感却未能唤回他半分神思。
他的目光,已全然被窗边那抹清绝孤冷的剪影所攫住。
并非仅因那惊鸿一瞥的绝世容光——即便她已稍敛风华,那超然物外的气度与近乎完美的骨相,在万千人群中依旧如皓月之于萤火,清晰而耀眼——而是因为,就在看见她的第一眼,他体内源于古老家族血脉、沉寂多年的特殊灵觉,竟掀起了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神魂的滔天巨浪!
在他的“心眼”之中,森罗万象、芸芸众生皆有其脉络可循,谓之“缘线”。
它们或粗壮坚韧,或细若游丝,或明炽如昼,或晦暗如夜,纵横交错,勾连着宿世因果、未来际遇。
寻常人与他人的缘线,大多纤细脆弱,朝生暮死。
而他自身与这世间绝大多数人的牵连,亦不过清风拂面,浅淡无痕。
然而,此时此刻——
他清晰地“看”见了!一道纤细得令人心尖发颤、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时光尘埃碾碎、被命运微风拂断的丝线,赫然将自己与窗边那位冰雪般的女子紧紧相连!
那线的形态,如此细微,如此不堪一击,象征着或许仅是刹那相逢、旋即永诀的浅薄缘分。
这预感如同一只冰冷的巨手,蓦然攥紧了他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痛楚与惶恐。
可偏偏,与此同时!
这根看似随时会湮灭的细丝,却绽放出他毕生从未得见、亦无法想象的极致璀璨华光!
那光芒并非浮于表象,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悸动,仿佛早已铭刻在无尽轮回的烙印之中,带着一种超越生死、横亘时空的亘古深邃与不可撼动的宿命之重!
缘浅……却情深?
如此荒谬的矛盾景象,在他识海中猛烈碰撞,激荡起席卷神魂的风暴,令他几乎当场失态,心神俱裂!
怎会如此?缘线形态分明昭示着萍水相逢、擦肩即散的结局。
可那灵魂本源深处迸发、足以灼伤神念的光芒,其蕴含的宿命之厚重、羁绊之深刻,却又远胜他曾窥见过的任何一段倾世姻缘、任何一场刻骨纠缠!
这意味着什么?
是否意味着他们仅有须臾交集的时光,如同昙花一现的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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