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后初晴,小院中的积雪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金光,空气清冽干净。
若离站于院中,周身气息与这冰清玉洁的天地仿佛融为一体,却又超然其外。
谢知奕离去时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并未在她心中留下太多痕迹。
凡人的离别愁绪,于她漫长生命而言,不过是沧海一粟。
她感知到这份缘法已近终点,心中一片平静。
接下来的几日,她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如同往常一样,走遍了这小城的大街小巷。
去徐记买了最后一包南瓜子,哑叟依旧笑呵呵地多抓了一小把;去那家旧茶馆坐了最后一壶粗茶,老板絮叨着今年的收成;去河边看了最后一次落日,余晖将河水染成暖金色,几只归巢的寒鸦掠过水面。
她的行为与往日并无不同,但气息却愈发飘渺,仿佛随时会化入这天地之间。
月凝簪传来清晰的指引,是时候了。
她最后去了一次寒山寺。
并非为了告别,只是循着指引而来。
寺中腊梅初绽,冷香浮动。
她于梅林中缓步而行,玄寂似有所感,从禅房中走出,立于廊下,静静地看着她。
他今日未穿僧衣,只着一身简单的灰布棉袍,却依旧掩不住那通身的清净气度。
他的目光比以往更加深邃平和,看向若离时,已无丝毫波澜,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
若离走到一株开得最盛的腊梅前,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那金黄剔透的花朵。
玄寂缓步走来,在她身后三步外站定。 “女施主要走了。”他开口,是陈述,而非疑问。
若离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红尘万丈,皆是修行。愿女施主早日得证大道。”玄寂双手合十,语气真诚而空灵。
他已明白,她非池中之物,此间尘缘,于她只是短暂驻足。
那一点因智慧而生的倾慕与探究,已化为最纯粹的祝福。
云落微微侧首,看了他一眼。
这位年轻佛子的心性,确实剔透。
“你也一样。”她难得地回了一句。 玄寂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容,如同冰雪初融。
“小僧会的。”
再无多言。若离转身,沿着来路缓缓离去。
玄寂站在原地,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梅林尽头,然后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梅香的清冷空气,心中一片澄明旷达。
离开寒山寺,若离回到小院,将院中一切恢复原状,仿佛从未有人在此居住过。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方小天地,然后一步踏出。
空间微微扭曲,她的身影已出现在城外荒僻的山道上。
恰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谢知奕骑着一匹骏马飞奔而来,他似乎是从城中疾驰而出,发髻微乱,呼吸有些急促,脸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与…惶然。
他在山道前猛地勒住马缰,骏马长嘶一声,人立而起。
他看到山道上的若离,眼中瞬间爆发出复杂的光芒,有找到她的欣喜,也有某种预感成真的失落。
他翻身下马,快步走到她面前,气息尚未平复:“云姑娘…你…你这是要离开?”
若离看着他,目光平静无波:“是。”
谢知奕喉结滚动了一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早就知道她非寻常人,迟早会离开,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突然。
他看着她清冷依旧的容颜,那双黑色的眼眸深邃如古井,映不出他丝毫的倒影。
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却强自镇定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细长的木盒。
“此去…不知何时能再相见。”他声音有些沙哑,却努力保持着温和的风度。
“这是一支湖笔,算不上多名贵,只是…我用着还算顺手,望姑娘…留个念想。”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紫竹杆狼毫笔,笔杆温润,显然经常被人握在手中摩挲使用。
若离的目光在那支笔上停留了一瞬。
她能感觉到上面残留着谢知奕日常书写时的心力与气息,平和而专注。
她并未伸手去接,只是淡淡道:“心意领了。此物于你更有用。”
谢知奕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慢慢收回木盒,脸上挤出一丝苦笑:“是在下…冒昧了。”
他看着她,似乎想将她的模样深深印入脑海,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句诚挚的祝福:“前路漫漫,望姑娘…珍重。”
若离微微颔首:“你也保重。”
再无他言。
她转身,沿着山道继续向前走去,步伐不疾不徐,身影却在几步之后,渐渐变得模糊,仿佛融入了冬日的阳光与山岚之中,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谢知奕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握着那只木盒,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山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心头的空落与怅然。
他知道,这一别,便是永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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