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
江南水乡依旧,小桥流水,枕河人家,只是那细密的雨丝,仿佛也沾染了岁月的痕迹,落在青石板上,溅起的水花都带着几分沉静的意味。
这一日,春暮夏初,天气已有些微热。
午后一场急雨刚过,天空如洗,澄澈碧蓝,被雨水洗刷过的青瓦白墙颜色愈发分明,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泥土气息和草木清香。
临河的一家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坐着一位女子。
她一袭素白衣裙,款式依旧简单,料子却非寻常可见,隐隐流动着月华般的光泽。
她并未佩戴任何钗环,墨黑的长发仅用一根同色发带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颊边,更衬得那张脸——
惊为天人。
那是任何言语都难以描绘其万一的绝色。
肌肤胜雪,莹润生光,五官精致得如同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眉眼清冷如画,唇色是极淡的樱粉。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窗外喧嚣的市井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所有的光,都似乎凝聚在了她一人身上。
过往茶客,无论男女,无不失神片刻,目光焦着在她身上,难以移开。
然而,她周身散发的那种清冷疏离、高不可攀的气息,又让所有心生妄念的人望而却步,不敢有丝毫唐突。
此次再来人间,她收敛了所有属于“神”的特质,将原本淡蓝的发色与瞳孔化为如墨青丝与深潭般的黑眸,唯独没有掩饰这足以令天地失色的容颜。
于她而言,皮相不过虚妄,遮掩与否,并无区别。
她此行,只为随心游历,再品人间烟火,尤爱那凡尘百味。
她执起白瓷茶杯,浅啜一口这凡间的粗茶,目光淡然地看着楼下河畔熙攘的人群。
五年,对她而言不过弹指一瞬,但对凡人,却足以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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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东宫。
书房内,熏香袅袅。
谢知奕端坐于书案之后,手持朱笔,批阅着奏章。
五年时光,将他身上那份温润如玉的气质打磨得愈发沉稳内敛。
昔日略显青涩的轮廓如今线条分明,下颌紧绷,眉宇间虽依旧平和,却添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仪与深沉。
他身着玄色常服,金线绣着暗龙纹,更显雍容尊贵。
只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偶尔停笔凝神时,眼底深处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怅惘。
五年前,江南小城,那位名唤“云落”的清冷女子,如同投入他平静心湖的一颗石子,漾开的涟漪,至今未曾完全平息。
她消失得毫无征兆,一如她的出现。
初时,他只觉怅然若失,以为不过是人生旅途中一段特别的邂逅。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朝堂纷争渐起,政务愈发繁重,他却在无数个夜深人静的片刻,越发清晰地忆起那双清冷通透的眼眸,那偶尔一语道破玄机的智慧,那超然物外、仿佛不属于这尘世的身影。
他派人去寻过,自然是杳无音信。
“云落”这个名字,如同滴入大海的水珠,再无痕迹。
他并非耽于儿女情长之人,江山社稷才是他的责任。
他将这份莫名的思念与欣赏深深埋藏,只在无人时,才会取出记忆中那些短暂的片段,细细回味,如同品鉴一壶陈年佳酿,初时清冽,回味却带着难以言喻的甘醇与…苦涩。
他知道,那或许是他此生都无法企及的一道幻影。
“殿下,”内侍恭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晚膳已备好。”
谢知奕回过神,放下朱笔,揉了揉眉心,将脑海中那抹素白清冷的身影强行压下,恢复了平日的温润与威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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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后山禅院。
古柏森森,梵音隐隐。一间净室之内,蒲团上,玄寂正在打坐。
五年过去,这位昔年便已清俊绝伦的佛子,如今更是脱胎换骨。
他依旧身着灰白僧衣,容颜却仿佛被岁月精心雕琢过,褪去了最后一丝少年的青涩,变得愈发棱角分明,俊逸出尘。
长睫低垂,遮住了那双琉璃般剔透的眼眸,周身气息澄澈空明,仿佛已与这禅院古意融为一体,不惹半分尘埃。
然而,若是有得道高僧在此,或许能察觉,在那片看似无波无澜的清净心湖深处,潜藏着一丝极细微、几乎不可察的“执”。
那“执”,源于五年前,枫林之中,那惊鸿一瞥的女子,和她那句石破天惊的“观者是谁”。
自那日后,他闭关良久,试图勘破此问,修为的确精进良多,心镜愈发剔透。
可那道素白清冷的身影,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淡去,反而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印刻在他的识海之中。
她并非心魔,却比心魔更难以驱散。
她像是一座遥不可及的雪峰,清冷、强大、蕴含着无上智慧,引他仰望,引他探究。
他知晓这是“着相”,是修行路上的障碍。
他日夜诵经,试图化解这份莫名的关注,却发现自己并非想要忘却,而是…想要再次见到她,并非为情爱,而是一种对“道”的追寻,对那超然境界的本能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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