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高,小院内的茶香与糕点甜香交织,氤氲出一种近乎平凡的温馨假象。
谢知奕贪婪地享受着这偷来的时光,目光流连在若离那张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去都完美无瑕的侧脸上。
她正微微垂眸,看着石桌上阳光透过竹叶投下的、细碎跳跃的光斑,神情淡漠,仿佛一尊没有心魂的玉雕。
他心中那汹涌的情感几乎要破膛而出,却被他用强大的自制力死死摁住。
他知道,任何逾越的言辞或举动,都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他只能将这份日益深重的情愫,化作更周到的陪伴,更细致的观察。
“城西有家老字号的蟹粉汤包,汤汁饱满,蟹香浓郁,每日只售辰时,去晚了便没有了。”谢知奕状似随意地提起,语气温和,“若姑娘有兴趣,明日清晨,我可遣人送来,或者…我陪姑娘前去品尝?”他小心翼翼地抛出邀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若离的目光从光斑上移开,落在他隐含期待的脸上,黑眸深邃,看不出情绪。
她并未立刻回答,只是端起微凉的茶杯,浅啜一口。
就在谢知奕以为又会得到一句“不必”或“随你”时,她却淡淡开口:“何处?”
谢知奕心中猛地一跳,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瞬间冲刷过四肢百骸,让他几乎要维持不住脸上的平静。
他强压下上扬的嘴角,声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了一丝轻快:“就在西市柳絮巷口,招牌有些旧了,叫‘陈记’。”他顿了顿,补充道,“若姑娘不嫌弃,明日卯时三刻,我在巷口等候,为姑娘引路?”
他不敢说陪同,只敢说引路,将自己的姿态放得极低。
若离微微颔首:“可。”
仅仅一个字,却让谢知奕觉得,这沉闷的夏日午后,霎时间变得清风拂面,连那聒噪的蝉鸣都悦耳起来。
他不敢再得寸进尺,怕惊扰了这难得的进展,又坐了片刻,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离开小院,坐上马车,谢知奕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唇角终于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真切的笑意,那笑意深处,却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苦涩。
他,堂堂一国储君,未来的天下之主,竟会因一个女子允诺同去吃一顿早点,而欣喜若狂,卑微至此。
可他甘愿。
只要能靠近她,哪怕只是片刻,哪怕只是作为一个向导,他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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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山寺,后山禁地,思过崖。
玄寂面壁而坐,此处并非他受罚,而是他主动前来,寻求绝对的寂静,以平复那颗因若离而再生波澜的禅心。
晨间那短暂的求教,看似让他对佛法有了新的领悟,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当那双深潭般的黑眸平静地望向他时,当那清冷的声音为他阐释“无住生心”时,他内心深处掀起的,并非仅仅是求道的喜悦,还有一种更隐秘、更不容于佛门的情愫在悄然滋生。
那是对她这个“存在”本身的,一种近乎痴迷的关注与向往。
无关风月?他起初是如此坚信的。
可为何,在得到点拨后,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不是那玄妙的法理,而是她拈着梅花糕的纤长手指,是她墨发被晨风吹起时拂过脸颊的弧度,是她身上那股仿佛亘古不变的、清冽又迷人的冷香?
“阿弥陀佛。”
他低声诵念佛号,试图驱散这些“妄念”。
琉璃般的眸子里充满了挣扎与自厌。
他是佛子,是寒山寺百年不遇的天才,肩负着继承衣钵、弘扬佛法的重任。
他怎能对一个女子心生杂念?
即便她非凡俗,即便她智慧如海,这依旧是修行路上的魔障!
他想起师父曾言:“情之一字,沾身即腐,入心即魔。”
他以为自己早已勘破,却不料,这“魔”来得如此悄无声息,如此…强大。
强大到,他甚至生不出对抗的勇气,反而有种沉溺其中的危险诱惑。
他闭上眼,努力观想佛像,观想经文,可那尊冰冷的佛像,最后竟都化作了她清冷绝尘的容颜。
那无悲无喜的眼神,仿佛在无声地拷问着他的禅心。
“观者是谁……”他再次想起她五年前的问题,如今却有了截然不同的体会。
观者,是他这颗因她而乱的心。
可这心,该如何才能安定?
他深吸一口气,崖底冰冷的寒气涌入肺腑,却无法冷却他心头那簇陌生的火焰。
他知道,他必须再见她。
不是为了求道,而是为了…确认。
确认这份扰乱他心神的情愫,究竟是什么。
哪怕最终得到的,是更深的沉沦,或是她冰冷的漠视,他也必须去面对。
这念头一起,便如同野草般疯长,再也无法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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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卯时三刻,天光未大亮,晨曦微露,空气中带着一夜清凉后的湿润。
西市柳絮巷口,行人稀疏。
谢知奕一身月白常服,并未带着随从,独自一人立在略带薄雾的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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