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永夜宫上空难得没有翻涌魔云,一丝稀薄的、来自外界的光线勉强穿透结界,在静雪轩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萧翊辰处理完一桩棘手的边境摩擦,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走来。
他惯常地想在她身边寻求片刻安宁,却在踏入殿门时,看到了一幅意外的画面。
若离没有像往常那样静坐或站在窗边。
她蹲在那一小片光斑旁,雪色的长发铺散在地,如同流淌的月光。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光斑的边缘,那鎏金色的眼眸专注地看着指尖下跳跃的、微弱的光尘。
她的神情依旧平淡,但那专注的姿态,却让萧翊辰瞬间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那是他还成为魔君,在尸山血海中挣扎求生的时候。
有一次他身受重伤,躲在一个废弃的魔物巢穴里等死。
洞穴深处又黑又冷,只有头顶一道石缝偶尔会透进一丝外界的光线。
在那绝望的黑暗里,他就死死盯着那丝微弱的光,仿佛那是世间唯一的希望。
后来他活了下来,成为了魔君,拥有了无上权力,却再也没那样专注地看过任何东西。
此刻,看着若离触碰光斑的样子,那段几乎被遗忘的、属于弱小者的记忆猛地撞入脑海。
他心底最坚硬的某个角落,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他放轻脚步,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走到她常坐的位置旁,看着她和那束光。
过了许久,若离似乎失去了兴趣,站起身,光尘从她指尖滑落。
她走到矮几边,目光落在上面放着的一盘灵果上,那是萧翊辰早上送来的“水晶李”,果肉剔透,汁水丰盈。
她拿起一个,却没有吃,而是走到窗边,对着窗外那株被她变成黑猫雕塑的枯树,将李子轻轻放在了“猫”的头顶。
那水晶李在枯木枝干上稳稳立住,像一顶滑稽的帽子。
萧翊辰看着她这无厘头的举动,先前因回忆而泛起的一丝感伤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好笑与纵容的情绪。
他走到她身边,看着那只顶着李子的“猫”,忍不住低笑出声:“它若真有灵,怕是要恼了。”
若离侧头看了他一眼,鎏金色的眼眸里依旧没什么情绪,但她却伸出手,指尖在空中虚点两下,那水晶李旁边,又凭空凝结出两颗更小的、由冰晶构成的“李子”,颤巍巍地挂在“猫”耳朵的位置。
萧翊辰怔住,随即笑意更深。
他忽然觉得,这片他一手建立的、充斥着杀戮与背叛的永夜宫,因为她的存在,竟然多了几分……生机?
或者说,是一种超越他理解范畴的、奇异的趣味。
他命人取来那副星罗棋盘。
这次,他没有试图与她对弈,而是将黑白棋子都推到她那一边。
“试试看,用它们做点什么。”他语气带着鼓励,像个拿出新玩具给心爱之物玩耍的孩子。
若离的目光落在那些光滑的棋子上。
她伸出手,没有去摆什么图案,而是拈起几颗白子,随手抛洒在棋盘上。
棋子叮咚作响,散落成毫无规律的形状。
然后,她又拈起黑子,一颗颗,极其精准地,落在那些白子的空隙之间,或压,或倚,或悬于白子边缘。
萧翊辰起初以为她又在随意玩耍,但看着看着,他渐渐发现,那些看似杂乱的黑白棋子,竟在棋盘上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平衡感。
疏密有致,虚实相生,仿佛蕴含着某种深奥的韵律。这不像棋局,更像是一幅抽象的画,或者一首无声的乐章。
他看得入了神。
直到若离放下最后一颗黑子,整个棋盘呈现出一种圆满的、静谧的美感。
她似乎对自己创作的作品还算满意,伸出指尖,轻轻点了点棋盘中央。
刹那间,那些棋子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微微亮起柔和的光芒,黑白交织,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与夜幕本身,缓缓流转起来。
虽然只是持续了短短几息便恢复正常,但那瞬间的瑰丽与神奇,让萧翊辰呼吸一窒。
他抬头,震惊地看着她。
她却已经失去了兴趣,转身走向软榻,慵懒地倚靠下去,闭上了眼睛,雪色的长睫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刚才那神迹般的一幕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萧翊辰的心跳久久无法平复。
他看着棋盘上恢复普通的棋子,又看看榻上小憩的她,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充盈胸腔。
是震撼,是迷恋,还有一丝……近乎虔诚的敬畏。
他挥手让棋盘的微光景象在脑海中重现,忽然想起幼时听过的、早已被嗤之以鼻的传说。
传说在远古时期,有绝世大能闲来无事,信手点缀虚空,便有了星辰与昼夜。
他从未信过,此刻却莫名地将那虚无缥缈的传说与眼前女子的随手之举联系起来。
这个联想让他心底微寒,却又迅速被更汹涌的占有欲覆盖。
无论她是什么,此刻在他身边的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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