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敲过宁夏卫城头,倚红轩的丝竹便陡然拔高,像要把这沉沉死寂戳出个窟窿。城内其余地方却似被浓墨浸透,死寂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唯有清宁观偏殿灯火通明,守卫的影子被拉得细长扭曲,投在冰冷高墙上,如同蛰伏的鬼魅。张玄素端坐静室,闭目凝神,指尖一枚青玉扳指缓缓转动,冰凉的触感如同毒蛇盘踞心头。
“师父,”张清远悄无声息地闪入,声音压得极低,“观内观外,都已按您的吩咐布置妥当。那‘金佛’周围,更是三重符箓,九道禁制,固若金汤。”
张玄素眼皮未抬,只从鼻腔里哼出一丝冷气:“‘金佛’是饵,静候的是那尾真正的大鱼。吩咐下去,今夜所有人给我把眼睛睁到最大!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过偏殿的琉璃瓦!”
“是!”张清远躬身应命,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这死寂的夜,像一张不断收紧的网,勒得人喘不过气。
死寂,便是风暴前最凶险的预兆。
暗夜惊蛰
清宁观深处,藏经阁巨大的阴影投下,完美覆盖了偏殿西侧一道狭窄逼仄的夹墙。盗圣玄色的身影便紧贴在这冰冷石壁的缝隙里,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他呼吸悠长而微弱,胸膛的起伏几近于无,整个人如同凝固的墨石。银色面具下,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锐利如鹰陨,穿透黑暗,精准地捕捉着偏殿四周每一处明岗暗哨的位置、每一次巡逻换防的间隙。风掠过檐角,发出呜咽般的轻啸,掩盖了他指间极其细微的动作,几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陶罐被无声开启,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泥土腥甜和腐败气息的异香,随风悄然弥散。
“窸窸窣窣…沙沙…”
声音起初微弱如落叶摩擦,几不可闻。紧接着,如同滚水泼入蚁穴,黑暗的地面、潮湿的墙角、堆积的枯叶下,无数扭曲的黑影骤然涌动!蜈蚣、毒蝎、色彩斑斓的毒蛛、细长如线的怪蛇……它们如同从九幽地狱爬出的妖物,汇聚成一股股粘稠污浊的黑色洪流,疯狂地涌向偏殿周围那些持刀执戟的守卫!
“啊——什么东西!”一名守卫突然惨叫,猛地扔掉火把,双手疯狂抓挠自己的小腿。一只拳头大小、通体漆黑油亮的多足毒虫正死死咬在他的裤管上,尖锐的鳌刺瞬间刺破皮肉!剧痛和麻痹感闪电般窜遍全身!
“毒虫!好多毒虫!”惊恐的嘶吼此起彼伏。火把掉落,光影狂乱摇曳,映照出一张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变形的脸。守卫们胡乱挥舞着刀剑,砍向地面、墙壁,甚至同伴!混乱像瘟疫般急速蔓延。有人被毒蝎蛰中咽喉,眼球暴突,嗬嗬地倒吸着气栽倒在地,身体剧烈抽搐;有人被数条色彩妖异的怪蛇缠住脚踝,毒牙深深嵌入,皮肤瞬间泛起诡异的青紫色,口吐白沫。
“稳住!结阵!用火!”一个头目模样的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试图维持秩序。然而毒虫的洪流无孔不入,从靴筒、从裤脚、甚至顺着衣领缝隙钻入!阵型顷刻土崩瓦解。惨叫声、兵刃撞击声、毒虫爬行的窸窣声混杂成一片地狱的哀鸣。守卫们如同被投入滚油锅的蚂蚁,在狭窄的殿前空地上疯狂挣扎、践踏,秩序荡然无存。浓重的血腥气和毒虫特有的腥臊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脚下致命的毒虫和身边倒下的同伴牢牢吸引的瞬间!偏殿那扇沉重的、虚掩着的朱漆殿门阴影里,一道比夜色更纯粹的幽影,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流”了进去。没有带起一丝风,没有触碰任何物体,仿佛他本就是这殿内阴影的一部分。殿内灯火通明,却因殿外的混乱而光影摇曳不定,反而给这幽影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紧贴着冰冷的殿柱阴影移动,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烛光摇曳明灭的间隙,身影在光暗交界处模糊、扭曲,如同鬼魅穿行。
殿内并非无人值守。八名身着青色道袍、背负长剑的中年道士盘坐在供台前方,闭目调息,神情肃穆。他们身上隐隐有清光流转,显然修为不俗,是张玄素布下的最后一道屏障。殿外震天的惨叫和混乱似乎并未能完全扰乱他们的心神,只是眉宇间都凝聚着一丝凝重。
盗圣在殿柱后停住,身体完全融入一片深沉的阴影里。他手腕一翻,指间已捻住数枚龙眼大小、色泽乌沉、散发着奇异甜腻香气的蜡丸。他屈指连弹,动作快得只剩残影!
“噗!噗!噗!”
蜡丸精准地射向殿内几处巨大的青铜烛台底座下方。蜡丸碎裂,一股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青烟瞬间弥漫开来,带着浓郁的甜香,迅速与烛火燃烧的蜡油气息、殿外飘来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无色无味,难以察觉。
青烟袅袅,在摇曳的烛光下,开始诡异地扭曲、凝结。殿柱的阴影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拉长、蠕动,化作一个个披头散发、面目模糊、下身只有飘渺烟雾的幽魂!它们无声地嘶吼着,伸出枯爪般的手臂,从四面八方向着盘坐的四名道士飘去!数量越来越多,层层叠叠,挤满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阴风惨冽,寒意刺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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