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吝啬地穿透层层叠叠的枯枝败叶,洒下斑驳陆离的光晕,非但未能驱散阴森,反而将嶙峋的怪石、倾颓的墓碑、缠绕着枯藤的朽木映照得愈发诡谲。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腐败的腥气、草木腐烂的酸味,还有一种若有若无、深入骨髓的阴冷死寂。昨夜喧嚣的喊杀、爆炸、金锣,仿佛被这片古老的坟茔彻底吞噬,只余下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如同无数冤魂的低语。
盗圣的身影如同一缕融入阴影的青烟,在盘根错节的古树间、在倒塌的墓碑后、在深可及膝的荒草丛中急速穿梭。每一次落脚都轻如鸿毛,点尘不惊。玄色的劲装成了最好的伪装,银色面具反射着幽暗的光,只余下一双深潭般的眼眸,在面具后警惕地扫视着四周。他并非盲目奔逃,而是循着一种极其隐秘、只有他才能辨识的细微痕迹——被刻意折断又复原的草茎、树干上毫不起眼的刮痕、偶尔一颗落在腐叶上的特殊小石子。
夜枭和幽影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虽被他暂时甩开一段距离,却并未消失。那源自西域血引秘术的追踪烙印,如同无形的丝线,依旧顽强地牵系在他身上。他能感觉到那两股阴冷锐利的气息在身后林间起伏不定,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伺机而动。若非他轻功绝世,又深谙隐匿之道,加上这片乱葬岗复杂诡异的地形天然干扰着追踪者的感知,恐怕早已被再次缠上。
他心中飞速盘算:桑吉和阿娜尔带着金佛,借小翠的泔水车掩护,若一切顺利,此刻他们应已通过密道,远遁城外密林深处。那密道出口隐蔽,又在城外乱葬岗边缘,很难让人发现。
前方,一片更为浓密的、缠绕着枯藤的荆棘丛后,隐约露出土地庙那破败飞檐的一角。盗圣精神一振,速度再提三分,身形如鬼魅般几个转折,悄无声息地滑入荆棘丛后的阴影里。
土地庙破败不堪。庙门早已不知去向,神龛上的泥胎土地公也只剩半个身子,慈祥的面容被厚厚的蛛网和灰尘覆盖。庙内地面坑洼不平,散落着枯枝败叶和不知名的动物骸骨。空气中除了腐朽的气息,还残留着一丝极其微弱、几乎被完全掩盖的馊臭味——那是泔水车留下的最后痕迹。
盗圣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瞬间扫过整个庙堂。没有打斗的痕迹,没有新鲜的血迹。他的视线最终定格在神龛后方那看似毫无异样的地面上。他蹲下身,指尖在冰冷的青砖缝隙间细细摩挲,感受着那极其细微的、因石板移动摩擦而留下的新鲜石粉颗粒。西南角第三块青砖边缘,一道几乎看不见的划痕清晰可辨。
成了!
一股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几乎瞬间将他淹没。他强撑着,迅速检查四周,确认再无他人潜伏的痕迹。桑吉和阿娜尔,还有那尊烫手的金佛,此刻应已在城外,暂时安全。他必须立刻离开此地!
就在这时,身后密林外,隐隐传来几声压抑的、充满暴躁的呼喝,伴随着树枝被粗暴折断的脆响。追来的人显然失去了血引的清晰指引,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林间乱撞,距离土地庙尚有一段距离。
机不可失!盗圣不再犹豫,身影如电,进入密道隐遁了。
清宁观偏殿,已然化为一片触目惊心的焦土。曾经庄严的殿宇只剩几根黢黑扭曲的梁柱顽强矗立,残存的墙壁上布满了烟熏火燎的痕迹和剑气、掌力留下的深刻沟壑。破碎的瓦砾、烧焦的木料、扭曲的法器碎片铺满了地面,混合着尚未完全凝固的暗褐色血迹,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与血腥混合的气息。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地排列在角落,白布边缘渗出的暗红,无声地控诉着昨夜的惨烈。
张玄素、张清远、锦衣卫陆炳、宁夏卫指挥使贺铁山,四人立于这片废墟的中心。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贺铁山一身锃亮的明光铠上沾满了烟尘和不知名的污渍,脸色铁青,浓眉紧锁,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脚下焦黑的土地,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强压着滔天的怒火。陆炳则是一身标志性的飞鱼服,腰挎绣春刀,面容冷峻如铁铸,眼神锐利如鹰隼,沉默地扫视着废墟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从这些残骸中榨取出隐藏的真相。张清远侍立在张玄素身后半步,脸色苍白,眉宇间残留着惊悸与悲愤,目光不时扫过那几具白布覆盖的尸体。
“砰!” 贺铁山终于按捺不住,一拳狠狠砸在旁边一根半焦的柱子上,震得簌簌落下灰烬。“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清宁观道门重地,层层包围!竟被一个藏头露尾的鼠辈搅得天翻地覆!死伤将士数十!观内弟子折损近半!连…连供奉的佛堂都给烧成了白地!” 他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猛兽低吼,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张真人!陆大人!此獠不诛,我贺铁山有何面目立于这宁夏城头?!”
陆炳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冰:“贺将军息怒。贼人手段诡异狠毒,非寻常蟊贼。昨夜混乱,显然是有备而来,调虎离山,声东击西,目的明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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