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苍白的晨光,如同稀释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浸染着盛京城厚重的青灰色天际线。金佛寺的晨钟准时敲响,洪亮、悠远,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庄严韵律,穿透清冽寒冷的空气,荡涤着夜间残留的污浊,也正式开启了我一日之中有限的自由时光。
跟罗布桑珠喇嘛打了招呼,我赶紧出了门,刻意绕了几条路,穿过逐渐苏醒、人声鼎沸的早市,利用人群和摊贩的掩护,确认身后并无“尾巴”之后,才身形一闪,拐进了盛京文庙背后的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巷。巷子狭长而幽深,两侧是高耸的封火墙,脚下是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径直来到“醉仙居”。这里,是我与宏毅多年的秘密联络点。
推开包间的房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室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天窗的缝隙中挤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小尘埃。一股陈年茶叶的醇香、旧书籍的墨香,以及老木头特有的沉静气息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奇异地抚平了几分我内心的躁动。
宏毅早已坐在最里间靠窗的那个固定位置。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藏蓝色棉袍,打扮得像是个不得志的教书先生,面前摆着一套粗陶茶具,壶中碧螺春的氤氲热气,略微模糊了他那张线条硬朗、惯常喜怒不形于色的脸。见我进来,他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如常,迅速而隐蔽地扫视了我身后以及门外的情况,确认绝对安全后,才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低声道:“来了。”
我在他对面坐下,那硬木椅子发出轻微的呻吟。无需寒暄,我直接切入核心,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皇城那边的消息,细节确认了吗?‘钉子’有没有被发现的风险?”
“确认了。”宏毅的声音同样低沉,却带着金属般的质感,清晰无比,“‘钉子’是追踪的行家,他保持的距离足够安全。目标是在抚近门以西的那段宫墙外消失的。他判断,那很附近很可能有一处暗道。”他顿了顿,补充道,“军警的巡逻很有规律,交叉间隔约一刻钟,但固定岗哨的视线有死角,‘钉子’已经摸清了规律。”
正说着,楼下老板,喊了一声,有客人到,楼上请... ...包间的门帘再次被掀开,一个戴着深色瓜皮帽,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肩上搭着个旧布褡裢,活脱脱一个乡下进城、略显潦倒的老学究模样的人,低着头走了进来。直到他走到我们桌前,摘下帽子,露出那双即便刻意收敛、依旧难掩锐利与沉稳的眼睛,我才认出,这正是经过了精妙改扮的李默。他的脸上甚至用了些暗色的油彩,使得肤色看起来更粗糙苍老,唯有挺直的脊梁和行走间那种经过严格训练的步伐,隐约透露出练武人的底色。
“李大哥。”我低唤着,声音里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并同时将两人进行了相互的引荐,因为在此之前,我分别对两人都进行过介绍,所以大家相对并不陌生。
李默摆摆手,示意我们不必拘礼,他自然地坐到宏毅的旁边,自己拿过一只干净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微烫的茶水,仰头一饮而尽,仿佛要用那点暖意驱散周身携带的寒气与疲惫。“这地方选得好,”他喟叹一声,声音带着一丝刻意伪装的沙哑,“文庙边上,书香掩盖铜臭,酸腐之气正好做掩护。”他放下茶杯,目光瞬间变得如同淬火的钢针,直刺问题的核心,“八卦街的行动,我们没能完成,很遗憾。责任在我,低估了那帮杂碎的狠辣,也……低估了那鬼地方的邪性。”他的语气里没有推诿,只有沉甸甸的自责和一股压抑着的怒火。
他开始详细描述那天清晨在“幽灵楼”那间暗室中的遭遇,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
“……楼里面漆黑一片,是那种吞噬一切光线的、粘稠的、仿佛有生命的黑暗。我们进去,就像瞎子闯进了狼窝。在厨房的暗室我们交了火,他们通过暗道逃脱了。
他握紧了放在桌上的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手背上青筋虬结。等我们追出去时,他们非常熟悉街道的情况,我们连人影都没有看到。
还有,那天是我提前通知警方到达现场,李默解释道,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事没有来得及通知你们,是我们研判后决定的。八卦街巷道如迷宫,我们在里面是孤军,即便侥幸得手,带着金佛也很难全身而退。原想着借警察的手在外围扎紧篱笆,堵死他们大规模接应和逃窜的路线,为我们创造机会。没想到……嘿,棋差一着。这帮王八蛋溜得比泥鳅还快!我们的人也只能趁着警察搅起的混乱,按预定计划分散撤离。”
房间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泥炉上铁壶里的水将沸未沸,发出的细微“嘶嘶”声。李默的描述,虽然竭力保持冷静客观,却已然在我们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在绝对黑暗与诡异环境中,与一群非人般的存在进行生死搏杀的恐怖图景。那不仅仅是武力上的较量,更是意志与胆魄的残酷考验。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