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洒大地,宫墙染上淡金色,朝露殿外的石阶尚泛着湿气。凌惊鸿立于檐下,指尖悄然抚过袖中藏着的铜钉,那半枚符文边缘仍带着昨夜花房碎窗时的凉意。
她抬眸望了望天色。
苏婉柔今日要去太医院取药——这消息是她前日特意让云珠在茶水房提起的,说那安神汤对心悸极有疗效,连贵妃都连饮三日。果然不久,一道浅青身影由远而近,步履不疾不徐,可每逢拐角,总微微一顿,似在隐忍某种痛楚。
凌惊鸿垂下眼睑,脚下一滑,身子顺势往前一倾。
她摔得恰到好处,裙摆翻卷的瞬间掩住动作,右手疾探,指尖触到一截冰凉光滑之物——卡在砖缝中的玳瑁簪,雕着细密缠枝花纹,尾端一点金漆未褪,正是昨夜墙头闪过的一抹衣角颜色。
她迅速将簪子藏入袖中暗袋,左手撑地起身,脸上恰如其分地浮起一丝羞赧。
“哎呀,没想到这台阶这么滑。”
身旁宫女忙上前搀扶,苏婉柔也驻足,目光在她面上停留片刻,轻声问道:“姑娘没事吧?”
声音温柔,如春溪融雪般的温馨。
凌惊鸿摇了摇头,低头整理着裙裾,不再多看一眼。两人擦肩而过时,她嗅到对方袖间逸出一缕极淡的苦艾香——那是镇魂草的气息,可安神止梦,亦有人用它遮掩血腥。
她默默记了下来。
回到偏殿密室,她即命云珠守于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
烛火轻跳两下,她取出玳瑁簪,摊于掌心细看。簪身完好,接缝处无撬痕。忽而想起前世听南疆巫族提过一种隐信之法:遇热则胀,遇冷则合。她当即点燃火折,将簪尾贴近火焰烘烤。
不过数息,簪尾微翘,露出一道细不可察的凹槽。
她屏息凝神,以银针轻挑,一片薄如蝉翼的羊皮纸缓缓滑出。
展开铺于案上,上面满是密布的小点,排列成一小块星图模样。她立刻从怀中取出昨夜抄录的日志复刻图对照,发现西北角原为空白之处,此刻已被这些点精准填补。
更令她心跳加速的是,这些点阵的排列规律,竟与古语“星辰之下,月辉之中”八字节奏完全吻合——每七点为一组,对应月相初七、十七、二十七的星宿投影周期。
她闭目思考,脑海中浮现出前世记忆:钦天监旧档曾载,每逢月圆之夜,北斗七星倒影会落于御花园中央空地,与地面石纹连成完整星轨。那片空地寸草不生,无花无树,唯七块黑石围成斗柄之形。
入口便在那里。
她猛然睁开眼,指尖重重按在图上。
难怪魏涵迟迟不动,也不急于夺回日志——真正的钥匙根本不是那册子,而是分散隐匿的星图碎片。铜钉是一块,这支簪中所藏又是一块。或许还有第三块,甚至更多。
而苏婉柔……
她忽然忆起昨夜花房窗破之前,那一闪而过的浅青衣角。
若她是不慎遗失簪子,为何偏偏在自己走过之后才掉落?若是有意留下,又为何要借他人之手拾取?除非——她不能亲手交付,也不能让物件久留身边。
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遗失”。
她睁眼提笔,蘸墨写下一行字:
昨晨途经朝露殿,偶拾旧簪一支,纹样熟悉,似曾相识。念及往日情谊,特此奉还,盼君珍重。
落款无名,只盖一枚梅花印——那是三年前宫宴上,她随手赠予几位夫人共用的闲章。
写完,随即唤来云珠。
“送去苏夫人院中,交其贴身婢女,不得经手他人。”
云珠接过信封,欲言又止:“小姐……这真是还给她吗?”
“当然。”她唇角微扬,“我们要让她知道,有人看见了她想藏的东西。”
云珠退下后,她独自倚靠窗前,遥望朝露殿方向。
风拂过廊柱,檐角铜铃轻响一声。
她忽而开口:“昨夜巡夜名单查清了吗?”
窗外传来轻微脚步,有人低声回应:“查到了。戌时三刻,苏婉柔的婢女领牌出宫,称请大夫,却未赴医馆,反绕道去了城西废庙。”
她点点头,未再多问。
片刻后,门外传来云珠的声音:“信已送达,婢女亲自接收。苏夫人正在抄经,手忽然一颤,墨迹晕开一个字。”
她轻轻笑了。
此信无威胁,无试探,唯有温软问候。正因如此,才最令人不安。
你不知我知不知,我不知你怕不怕我知。
这才是最好的局。
她转身至书案前,取出一张空白舆图,开始勾画御花园那片空地的位置与星轨角度。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就在此时,门外骤然起急促的脚步声。
云珠冲入,面色发白:“小姐!苏夫人……刚晕过去了!太医说是旧疾复发,可她的婢女悄悄告诉小厨房的人,说夫人昨夜烧了一叠纸,全是写满星象的草稿……”
她执笔的手一顿。
烧了?
缓缓放下笔,眼神渐渐阴沉。
这不是心虚,是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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