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山的林子密得邪乎,树杈子缠在一起,像老天爷随手撒了把乱麻。抬头望不见天,只有碎银似的光从叶缝里漏下来,在地上晃成一片晃眼的斑,走快了能晃得人头晕。
小分队跟着向导走,昼伏夜出。白天蜷在石缝里啃干饼,饼硬得能硌掉牙,就着山泉水往下咽,水冰得像扎嗓子眼;夜里摸着黑赶路,树枝刮得脸生疼,脚下的石头滑溜溜的,稍不注意就摔个屁股墩,泥能溅到后脑勺。
赵佳贝怡走在中间,怀里的保温箱裹了三层粗布,勒得胸口发闷也不敢松。她总试着调动那点空间感应,可除了指尖偶尔泛起的温热,啥动静都没有,像个调皮的孩子躲着不肯出来,急得她心里冒火。
倒是对草木的感觉越来越灵。
昨天路过一片灌木丛,她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拽住要往前走的向导:“等等,那叶子碰不得。”扒开枝子一看,底下藏着株紫黑色的草,叶子边缘泛着油光——是断肠草,沾着点汁就能要人命。
向导吓出一身冷汗,抹了把脸:“赵医生神了!这玩意儿跟普通青草长得像,我前几年带队伍过这儿,就差点被它坑了,两个兵摸了叶子,没走出半里地就倒了。”
赵佳贝怡没说话,只是摸了摸那草的叶片,指尖传来股涩涩的凉意。她知道,这不是神,是这些天熬药、辨药练出来的直觉,是梓桐以前总跟她说的“药人相通”——你对草木上心,草木就会给你报信。
第三天夜里,总算摸到了地图上标的藏匿点附近。
山涧哗哗地流,月光照着水,泛着片白花花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洞口藏在涧边的崖壁上,被老藤缠得严严实实,藤蔓上还开着串紫花,不细看真以为就是块普通的石壁,连鸟都不会往这儿落。
麻明福打了个手势,队伍立刻停下,像被按了暂停键。他猫着腰凑过去,手指拨开藤蔓,又趴地上闻了闻,眉头猛地皱成个疙瘩,起身时嘴角抿得紧紧的。
“不对劲。”他回头,声音压得像蚊子哼,“洞口的草有被踩过的新痕,不是咱们的人——你看那几株狗尾草,断口还泛着青,是刚弄的。”
赵佳贝怡也凑过去,果然,几株半人高的狗尾草被踩得趴在地上,茎秆弯成了九十度,断口处能看见嫩生生的白。她又吸了吸鼻子,空气中除了土腥味和水汽,还有丝淡淡的烟味,不是游击队常抽的旱烟那种呛人劲儿,是带着股甜腻味的纸烟——鬼子抽的那种“樱花”牌。
“有埋伏!”麻明福低喝一声,手往腰间的驳壳枪摸去,金属枪套摩擦的轻响在这静夜里格外清楚。
队员们“唰”地散开,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有的躲在树后,枪托抵着肩膀;有的蹲在石头缝里,只露出双眼睛;还有个新兵紧张得差点碰掉手里的手榴弹,被旁边的老兵一把按住,狠狠瞪了一眼。
果然,没等片刻,洞穴两侧的树林里“窸窸窣窣”响,像有蛇在草里钻。跟着闪出几个黑影,穿着和树干差不多颜色的伪装服,手里的三八大盖枪口对着洞口,黑洞洞的,像野兽的眼,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八嘎!出来!”有人用生硬的中文喊,嗓子像被砂纸磨过,跟着就是几句日语,语速又快又急,带着股不耐烦的狠劲。
赵佳贝怡的心沉了下去,像坠了块石头。是鬼子,他们在这儿守株待兔,等着来接应疫苗的人自投罗网。
计划暴露了!要么是内部出了奸细,把消息捅给了鬼子;要么是藏匿点早就被发现了,人家设了个圈套等着往里钻。
怎么办?
强攻肯定不行。鬼子占着地形优势,谁知道林子里藏了多少人?硬冲就是送人头,连疫苗的影子都摸不着就得全交代在这儿。
撤退?那疫苗怎么办?驻地还有一堆等着救命的兵,昨天临走前王院长还说,有三个兵已经开始便血了,再没有血清,恐怕撑不过明天。
两边僵着,空气都像凝固了,能听见山涧的水流声“哗哗”的,还有自己“咚咚”的心跳,震得耳膜发疼。
就在这时,赵佳贝怡忽然听见一阵极轻的“嘀嗒”声,断断续续的,像水滴落在石头上,却又更有规律,长短不一,带着股密码特有的节奏。
声音来自侧后方的乱石堆,被刻意压得很低,裹在水流声里,不仔细听根本发现不了。
是电报声!
她的耳朵在金陵医学院受训时练过,专门学过摩斯电码,对这种节奏格外敏感,闭着眼睛都能数出长短音。
是那个神秘信号源!之前在苗寨、在野战医院断断续续收到的奇怪电波,发报人居然也在这里?!
赵佳贝怡心里像炸开了道闪电,猛地有了个主意。她悄悄拉了拉麻明福的衣角,手指指向乱石堆的方向,做了个“有人”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比划个“发报”的动作——捏着手指轻点,模仿敲电键的样子。
麻明福眼睛一眯,瞬间懂了。他留下大部分队员继续盯着洞口的鬼子,枪口对着黑影的方向,保持着警戒;自己则带着赵佳贝怡和两个身手最灵活的队员,像猫一样弓着腰,悄没声息地往乱石堆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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