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意识坠入记忆废墟时,最先触到的是石砖的凉意。
他踉跄半步,抬头便见四周漂浮着无数银箔般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光——那是属于苏清璃的记忆。
有一片擦过他的脸颊,他下意识抬手,碎片里便涌出画面:十六岁的苏清璃站在矿洞外的竹影里,手里端着粗陶碗,碗里的清水晃着月光。
林师兄,喝口水吧。
那时他刚被废去修为,浑身是血地被押去矿场,是这个素未谋面的外门师妹,偷偷往他怀里塞过三个冷馒头。
又一片碎片在他脚边炸开,这次是三年前的雪夜。
两人躲在破庙的草堆里,苏清璃的手按在他肋下的伤口上,血浸透她的衣袖,她却笑得像朵开在冰里的梅:我学过点医术,你信我。那时他结丹失败被追杀,是她用寒玉簪引开追兵,自己被冰锥刺穿左肩。
林渊的手指在身侧蜷起,指节发白。
更深处的碎片突然翻涌,画面里的苏清璃跪在一座血色祭坛上,混沌黑丝如毒蛇缠上她的脖颈,她的唇在动,却听不清说什么。
他往前迈了一步,石砖发出细碎的开裂声——这废墟的每一寸,都在排斥他的靠近。
她的核心记忆藏在最深处。
清越的女声突然在头顶炸开,林渊猛地抬头,却只看见穹顶漏下的月光。
那声音像浸了露水的玉,带着几分熟悉的温柔:那里有初代斩劫者的誓言,也有混沌意志最大的谎言。
他喉结动了动,想起之前在九狱塔里听过类似的音调——是青莲低语者·梦璃,苏清璃意识残片的具象化。
林渊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方才握住苏清璃手时的温度。
他深吸一口气,玄色衣摆扫过石阶,沿着宫殿中央的阶梯缓缓上行。
每一步都有记忆碎片被惊动,有的撞在他肩头,有的擦过他发梢。
有片映着苏清璃在青竹峰刻簪子的画面,她的竹刀划断了指尖,血珠滴在竹面上,最后那支簪子便留着一点红;还有片是他化神那日,她站在雷劫外的山巅,手里举着用灵气凝成的伞,明明自己被余波震得咳血,却还在喊:阿渊,我在!
林渊的眼眶热得发烫。他数着台阶,第十三级时,镜面出现了。
那是一面一人高的青铜镜,边缘刻着九狱纹,镜面蒙着层白雾,待他走近,雾气才缓缓散开。
镜中映出的身影让他呼吸一滞——是苏清璃,却又不全是。
她穿着素白裙裾,发间插着那支青玉簪,可眼神像隔着层毛玻璃,熟悉里裹着陌生。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吗?
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裙角,那是她紧张时的习惯。
林渊的喉结滚动两下,记忆突然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个午后:他被押着经过外门演武场,石阶上的少女捧着药瓶蹲下来,瓶里的续骨膏混着她身上的竹香,他们说你偷了筑基丹,可我闻得出,你身上只有矿场的锈味。
镜中的幻影指尖微颤,眼尾慢慢泛红。
她伸出手,又在离镜面三寸的地方顿住,像不敢触碰什么易碎的东西:那时候我总跟着你,你嫌我烦,说小尾巴,离远点......可后来你被关禁闭,是我半夜翻墙送药;你去古魔渊探险,是我偷偷在你剑鞘里塞了避毒丹......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镜面泛起涟漪,林渊这才发现她的身影在摇晃,像随时会碎成星屑。
他下意识往前半步,掌心抵在镜面上,隔着冰凉的青铜,他仿佛能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和方才在现实里握住的那只手,一模一样。
我记得。林渊的声音哑得厉害,他望着镜中少女泛红的眼尾,想起今早她昏迷时,自己替她擦去额角冷汗的触感,我记得你蹲在矿洞外的竹影里,记得你塞给我的冷馒头,记得你在破庙里给我止血时,手冻得像冰块......
幻影的指尖终于贴上镜面,与他的掌心隔着一层青铜。
她的眼泪落下来,在镜面上晕开细小的水痕:可混沌说......说我只是你的劫数,说我早该消散......
放屁。林渊突然笑了,眼角有滚烫的东西滑下来,他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你是苏清璃,是九霄盟的大供奉,是我林渊要护一辈子的人。
什么劫数不劫数的,我以凡躯斩过神明,踏碎过九狱,还能怕他混沌放的屁?
镜中的幻影突然笑了,那笑容像三月的桃花,带着点劫后余生的甜。
她的身影不再摇晃,反而愈发清晰,连眼尾的泪痣都看得真切——那是他去年在万妖林替她挡毒蜂时,蜂刺扎在她眼尾留下的小痣。
阿渊。她轻声唤他,指尖在镜面上轻轻画了个圈,再靠近些,我有样东西要给你看......
林渊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现实里苏清璃正在苏醒的躯体,想起她勾住自己小指的温度,想起九狱塔在识海深处的震颤。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指尖缓缓贴上镜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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