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杀机(中)
镇江城,笼罩在梅雨季节特有的湿闷空气里。铅灰色的云层低垂,细雨靡靡,将青石板路面浸润得油光发亮,倒映着两旁灰扑扑的屋檐和偶尔匆匆走过的行人麻木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江水特有的腥气、煤灰味,还有一种挥之不不去、令人心悸的压抑。
临江的一处废弃货栈阁楼里,光线昏暗。何彩珠穿着一身蓝印花布的粗布衣裳,头发用一块旧头巾包着,脸上刻意抹了些锅底灰,正透过木板缝隙,死死盯着远处江边码头上若隐若现的铁路线。她的眼神锐利如鹰,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在她身边,石根生扮作一个憨厚的学徒模样,穿着打补丁的短褂,手里假装摆弄着几件破旧工具,但眼角余光却时刻扫视着货栈内外任何一丝风吹草动。他的手心,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
“信号收到了。”角落里,柳小眉摘下耳机,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一丝兴奋和紧张,“‘掌柜的’(指潜伏在车站的老谢)确认,列车晚点半小时,预计晚上十一点二十分进站,停靠三号站台,加煤上水。目标车厢……初步判断是倒数第二节闷罐车,守卫明显比其他车厢多。”
秦书婉站在窗边阴影里,穿着一件不起眼的深灰色旗袍,外罩针织开衫,看似平静,但紧握窗棂的手指关节微微发白。她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按原计划。彩珠,根生,十一点整,混入上夜班的搬运工队伍进站。老谢会在三号站台货堆后面接应你们。记住,首要任务是确认车厢内情况,非必要,绝不暴露。”
“明白。”何彩珠头也不回,简短应道。石根生用力点了点头,咽了口唾沫。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阁楼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雨声淅沥,敲打着瓦片,更添几分烦躁。
突然,货栈楼下传来三长两短、有节奏的敲门声——是约定的暗号!
负责警戒的游击队员立刻无声地滑下楼去。片刻后,楼梯响起急促而轻微的脚步声。上来的是赵大山,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蓑衣滴落,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他甚至没顾上跟秦书婉打招呼,直接快步走到李文英面前(李文英稍早前已秘密潜入镇江,在此坐镇指挥),压低声音,急急道:
“支队长,情况不对!”
阁楼内所有人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怎么回事?”李文英霍然转身,眼神锐利。
赵大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喘着粗气:“我刚从江边回来,摸了下情况。鬼子在码头的布防……太邪性了!明岗暗哨比平时多了三倍不止!而且,巡逻队换成了清一色的特高课便衣,眼神毒得很!这不像是对付一般军列的阵仗!”
秦书婉也快步走了过来,眉头紧锁:“确定是特高课的人?”
“错不了!”赵大山语气肯定,“那走路的架势,看人的眼神,跟76号那帮杂碎一个德行!而且……”他顿了顿,脸上露出极度困惑和不安的表情,“我好像……好像看到个熟面孔……”
“谁?!”李文英和秦书婉几乎同时追问。
赵大山努力回忆着,不太确定地说:“隔得远,又下雨,看不太清……但那个侧影,走路的姿势……有点像……像是以前在咱们根据地供销社干过的……老冯?”
“老冯?”李文英瞳孔猛地一缩,“冯苟?那个三年前偷了物资跑了的叛徒?!”
“对!就是他!”赵大山猛地一拍大腿,“要真是他,那王八蛋投了鬼子,现在混进特高课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在小小的阁楼里炸响!
如果冯苟真的叛变投敌,并且出现在这里,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敌人可能已经掌握了他们的行动线索!甚至……游击队内部可能出现了问题!
所有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一种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
“不可能!”一个游击队员失声叫道,“老冯虽然犯了错,但也不至于……”
“闭嘴!”李文英厉声喝止,他的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神中充满了震惊、愤怒和一丝……被背叛的痛楚。他猛地看向秦书婉。
秦书婉的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迅速冷静下来,带着军统特有的多疑和敏锐:“李支队长,如果赵大山同志没看错,那我们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这次行动,极有可能是个陷阱!”
“妈的!”李文英一拳砸在旁边的木柱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难道……难道我们内部……”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内奸!这个可怕的词语,像一条毒蛇,钻入了每个人的心中。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任,瞬间岌岌可危。
何彩珠猛地转过身,眼神冰冷地扫过阁楼内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赵大山身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赵队长,你确定没看错?会不会是鬼子故意放的烟雾弹?”
赵大山梗着脖子,急赤白脸地低吼:“我赵大山这双眼还没瞎!虽然没百分百把握,但七八成像!这种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