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怒吼声、惨叫声,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在身后,又渐渐被浓密的树林和呼啸的山风吞噬、拉远,最终只剩下耳边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绝望的喘息声,和心脏擂鼓般几乎要撞碎胸骨的狂跳。
秦书婉感觉自己快要散架了。右脚踝的剧痛早已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沉重,每一次迈步都像拖着千斤铁镣。左半边身子几乎完全压在虚弱不堪的焦雄身上,这个男人气息微弱,身体冰冷,全靠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意志力在硬撑。汗水、血水、泥水混合在一起,浸透了破烂的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寒风一吹,刺骨的冷。
何彩珠的情况稍好,但背着昏迷不醒、生死不知的石根生,在如此恶劣的地形下长途奔逃,也已是强弩之末。她脸色煞白,嘴唇干裂出血,每一步都咬紧牙关,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因极度用力而虬结暴起。石根生伏在她背上,毫无声息,只有偶尔一丝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柳小眉落在最后,她早已脱力,完全是靠着求生的本能和巨大的恐惧在机械地挪动双腿,眼神涣散,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好几次差点栽倒,又挣扎着爬起来。
四人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彻底听不到身后的任何声响,直到双腿如同灌铅,肺叶火烧火燎,再也挪不动半步,才在一处背风的、布满嶙峋巨石的陡坡下瘫软下来,如同离水的鱼,张大了嘴,贪婪却又痛苦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
短暂的死寂后,是被压抑到极致的崩溃。
“黑塔……阿牛……”焦雄瘫在乱石堆里,望着来路的方向,浑浊的眼泪混着血污滑落,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兄弟……我对不住你们啊……”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终于被接连失去手足的剧痛和自身的濒死感击垮了。
何彩珠轻轻将石根生放下,探了探他的鼻息,眉头拧成了死结。她撕开自己本就破烂的衣襟,想给石根生重新包扎伤口,却发现金疮药早已用尽,伤口在颠簸中再次崩裂,渗出的血颜色依旧暗沉。“不行……他……快不行了……”她的声音沙哑颤抖,带着一丝绝望。她自己的左臂伤口也惨不忍睹,但她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柳小眉蜷缩在一块石头后面,把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剧烈地耸动,却发不出一点哭声,极致的恐惧已经剥夺了她哭泣的力气。
秦书婉靠坐在冰冷的岩石上,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放弃,但理智告诉她,停下就是死。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濒死的石根生、崩溃的焦雄、绝望的何彩珠和吓傻的柳小眉,一股巨大的悲凉和无力感几乎将她淹没。
完了吗?真的要死在这荒山野岭了吗?被自己人追杀,被日本人围剿,像野狗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
不!不能!
一股不甘的火焰,猛地从她心底最深处窜起!她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伤口,剧烈的疼痛让她混乱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一丝。
“不能……放弃……”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焦雄、何彩珠和柳小眉都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她。
秦书婉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走到石根生身边,蹲下身,再次仔细检查他的伤口和脉搏。情况比想象的更糟,毒性深入,失血过多,体温低得吓人。
“需要药……需要干净的水和绷带……需要火……”秦书婉喃喃自语,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给自己下达命令。她抬起头,望向黑沉沉、仿佛没有尽头的山林,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我们必须找到人家!或者……找到游击队!”
“找人家?这荒山野岭……哪里来的人家?”焦雄惨笑一声,眼神空洞,“游击队……新四军……他们的据点……离这里……百里不止……我们……撑不到那时候了……”
“那也要找!”秦书婉斩钉截铁地打断他,目光灼灼地看向何彩珠,“彩珠,你还有力气吗?我们两个,往前探路!焦大哥,你守着根生和小眉!在这里等我们信号!如果我们天亮前没回来……”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何彩珠看着秦书婉那双在绝境中依然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一股血性被激发出来。她重重点头,挣扎着站起:“好!”
“不行……太危险了……”焦雄想阻止,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待在这里……更是等死!”秦书婉语气冰冷,她撕下自己内衣最后一块相对干净的布条,将肿得像馒头的脚踝死死缠紧,打了个死结,试图用物理方法镇痛和固定。然后,她捡起一根粗树枝当拐杖,对何彩珠道:“走!”
就在两人准备踏入前方未知的黑暗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非风吹草动的声响,从前方的密林中传来!
有人!
秦书婉和何彩珠瞬间僵住,心脏骤停!何彩珠匕首瞬间出鞘,将秦书婉护在身后!焦雄也挣扎着想摸刀,柳小眉吓得缩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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