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市章程定下五日之后。
碎叶城外三十里，易水河畔，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这片昔日尸骨累累的缓冲地带，今日却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繁荣景象。
以一道简易的木栅为界限，巨大的互市交易区正式开启。
周朝一侧，早已用石灰划好了整齐的区划。
一车车堆积如山的粮食，一捆捆丝绸、布匹，一箱箱精美的瓷器，以及大量用油布盖着的茶叶砖，分门别类，摆放有序。
身穿制服的市吏手持账本、算盘，严阵以待。
大周这边的商人、民夫，脸上大多带着好奇、谨慎。
辽国一侧，则是另一番景象。
成群的骏马、牛羊被牧民驱赶而来，蹄声如雷动。
一旁还有堆积如山的皮货、毛毡，以及来自草原深处的奇特药材、兽筋角等物。
相比于大周商人的反应，辽国的牧民和商贩们，眼神则更加直接。
尤其是看向大周那堆积如山的粮袋和布匹时，几乎要冒出绿光。
此时，陈烨作为互市监丞，今日也难得地穿上了正式的官服，与罗士信并立在一处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
“开始吧！”罗士信沉声道。
“开市！”
随着陈烨的高喊，栅栏被士兵们合力搬开。
没了栅栏的阻隔，双方终于坦诚相见。
起初人们还有些“羞涩”，即使是性格粗犷的辽国人也并没有主动上前。
双方愣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霎时间，除了牛羊叫声，场中一片寂静无声。
终于，在一位辽国牧民大着胆子迈出第一步之后，也是惊醒了众人，双方立马一拥而上，场面很快就乱了起来。
没了厮杀。
取而代之的是声音更大的另一种“战争”——讨价还价！
“上等河东粟米！一石换耕牛一匹！童叟无欺！”
“呸！一匹马换五十石？你怎么不去抢！最多四十石！”
“上等战马怎么了？我还上等粮食呢！”
“看看这江南的上好丝绸！油光水滑！五匹换你一匹良驹！”
“先拿来看看成色！要是次货，休想！”
辽国人性子直爽且嘴笨，砍起价来哪里是大周那些商人的对手，很快就被砍的落花流水。
不过有朝廷介入，这些商人也不敢太过分。
占点小便宜，这买卖就算做成了。
而辽国人也不觉得吃亏，看着一袋袋粮食，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陈烨看着下方这喧嚣而繁荣的景象，一种巨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
这一切，都源于他提出的策略。
罗士信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一笑：“小子！看见没，这才是边关该有的样子！”
陈烨也长长舒了一口气，扶着栏杆道：“能成就好！”
“我昨夜还在担心，万一这两方人互看不顺眼，打起来了怎么办？”
…………………………
不远处。
一顶华丽的辽国帐篷内，拓跋瑶迦端坐其中，目光复杂的看着外面喧闹的景象，以及那个身着官服的年轻人。
兀术顺着拓跋瑶迦的视线望去，满脸忧愁道：“公主殿下，我不明白！”
拓跋瑶迦回过神，轻笑一声：“您可是大辽国师，草原上最有学识的先知，还有您想不明白的事情？”
“当然有了！”
兀术轻叹道：“您如今的处境，不就是陈烨一手所赐。”
“若不是互市，您手中还有军权，在王庭还是会有话语权。”
“可现在沦落到要用和亲来保全自己……”
“而且，您还要嫁给这个一手促成此事的仇人。”
“我不明白！”
拓跋瑶迦摇了摇头，淡然道：“国师，没想到您也会有庸人自扰的时候。”
“我都已经放下了，您又何必执着。”
“我这不是执着，是为您感到不值！”
兀术言语之间，满是愤懑不平。
“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
拓跋瑶迦自嘲一笑：“几位皇兄斗得天翻地覆，也要统一战线，促成互市。”
“这是为何？”
“还不是为了我手中的军权。”
“即便陈烨没有提出互市这条策略，几位皇兄也还会想别的办法。”
“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自寻出路，免得连和亲这个体面的退场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穷途末路。”
说罢，拓跋瑶迦的视线再次落在那道身影，柔声道：“其实，我觉得我的选择也不错。”
“有的男人，只要他出现在视线之中，就能感觉到心安。”
兀术苦笑一声，“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么！”
“早知道就不让您来谈判了。”
“应该是吧！”
拓跋瑶迦眸子闪烁，随即缓缓起身道：“烦了，出去转转。”
兀术转头望去，就看到陈烨与罗士信已然下了高台。
…………………………
“罗将军，世子，眼前场景是否跟你们的预期相符？”
罗士信点了点头，感叹道：“没想到辽国与大周也能有其乐融融的一天，真是不易啊！”
说罢，他笑着打趣道：“我听闻公主曾经可是主战派，现在看到这副场景，心里有何感想？”
拓跋瑶迦摇了摇头，“哪有什么主战派、主和派。”
“都是为了百姓罢了。”
“是啊！都是为了百姓。”
“忧国忧民是你们两个大人物的事，我这市井小民就不参与了。”
陈烨抻了个懒腰，慵懒道：“既然互市已成，我也该回了。”
罗士信闻言，气笑道：“你可是陛下亲封的互市监丞，这互市才开始一天，你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陈烨摆了摆手，“罗叔叔，您就别给我戴高帽子了。”
“说到底，我也只是提出这个策略而已，至于这互市的细节与章程，不还是两位想出来的，跟我关系并不大。”
“而且有您坐镇北疆，日后肯定出不了什么差错，我还留在北疆干嘛。”
陈烨说罢，抬头望向天空，“估计北疆的风雪快要来了，想让我待在北疆受苦？门都没有。”
“我要回京城享福了。”
罗士信饶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拓跋瑶迦，轻声道：“再等等吧！估计圣旨也快到了。”
“到时候就算你想留在北疆，都不可能了。”
而就在说完之后的第二天，赐婚的圣旨便送到了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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