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兰台,荀纬的生活仿佛又回到了最初的轨迹——与故纸堆为伴,在尘埃与墨香中追寻历史的脉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切早已不同。表面上的风平浪静,掩盖不住暗流下的汹涌。司空府的那场大火,不仅烧毁了卷宗,更像是一道分水岭,将之前的试探、警告、博弈,推向了一个更危险的阶段。
荀彧让他“暂回兰台”,既是保护,也是观察。荀纬心领神会,表现得比以往更加沉静,甚至可以说有些“颓废”。他不再主动涉足任何可能与钱谷、刑名、吏治相关的典籍区域,而是终日埋首于那些真正冷僻、无人问津的故纸堆中——诸如谶纬图录、方技杂占、乃至一些近乎巫蛊迷信的前朝秘闻野史。他刻意营造出一种因调查受挫、心灰意冷,转而寄情于玄虚之学的假象。
同僚们,包括那位石令史,见他如此,或惋惜,或鄙夷,或暗中松了口气,都觉得这个曾经一度掀起些许波澜的年轻人,终究被现实磨平了棱角,沦为了一个真正的书蠹。
然而,在这“颓废”的表象之下,荀纬的大脑从未停止运转。他真正的目标,是怀中那个从火场捡回的、刻有神秘符号的铜匣!他坚信,这绝非偶然,而是对手百密一疏,或是某种更深层算计下遗落的线索。那些符号,是解开“颖考”网络的关键钥匙之一。
他白日里研读那些谶纬杂书,并非全然伪装。他在试图从这些充满神秘主义色彩的典籍中,寻找与铜匣符号相似的图案、纹饰,或者解读这类符号可能蕴含的规则和隐喻。汉代谶纬盛行,许多秘密组织、方士集团乃至官僚系统中的私密小团体,都喜好用特定的符号、图谶作为标识和联络暗号。这无疑是一条艰难且渺茫的路径,但荀纬别无选择。
夜晚,回到值房,他则凭借记忆,将铜匣内壁的符号仔细地临摹下来,反复揣摩。符号线条古朴,带有浓厚的金石味,似兽非兽,似云非云,组合方式透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他尝试用解读卦象、星图甚至古代铭文的方法去分析,却始终不得要领。
这夜,月黑风高,值房内只余一盏孤灯。荀纬再次铺开临摹的符号图纸,眉头紧锁。连日来的苦思毫无进展,让他心中不免有些焦躁。难道这铜匣真的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物件?或者,自己的方向错了?
就在他心神不宁之际,窗外又传来了那夜类似的、轻微的“咔嚓”声!
荀纬浑身汗毛瞬间竖起,几乎是本能地,他一口吹熄油灯,将符号图纸迅速塞入袖中,身体敏捷地滑到窗边阴影里,屏住了呼吸。
这一次,他听得真切!绝不是野猫!是极其轻微的、刻意放慢的脚步声,正在靠近他的值房!
是谁?司空府的人?宫里的?还是“颖考”灭口的杀手?
荀纬的心跳如擂鼓,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轻轻摸向床边,那里藏着一根他早已备下的、一头削尖的硬木棍。
脚步声在门外停顿下来。一片死寂。荀纬能感觉到门外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突然,“笃笃笃”,三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叩门声响起!
不是破门而入,而是敲门?荀纬一愣。
门外传来一个压得极低、异常沙哑的声音,仿佛刻意改变了声线:“荀书佐……故人托某,送来一物……或可解君之惑……”
故人?送物?解惑?
荀纬心中疑窦丛生。这又是什么把戏?诱他开门,然后……
他紧握木棍,没有出声,也没有动。
门外沉默了片刻,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促:“东西……放在门下缝隙……信与不信,皆在君心……速取,迟则生变!”
话音落下,只听极轻微的一声“嗒”,像是有什么小物件被放在了门槛下。随即,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荀纬依旧一动不动,在黑暗中静静等待了许久,确认外面再无任何动静后,才缓缓挪到门边。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蹲下身,透过门板的缝隙向外望去。月光黯淡,门外空无一人,门槛下,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深色的物件。
他犹豫再三,最终,警惕心被强烈的好奇心压倒。他轻轻拉开门栓,将门推开一条细缝,迅速伸手将那个小物件捞了进来,随即立刻关门上栓。
回到屋内,他重新点亮油灯。手中是一个用普通灰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入手颇有些分量。
他小心翼翼地将布包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色泽暗沉、触手温润的……龟甲?
不,不是普通的龟甲。这龟甲明显经过精心打磨,表面刻满了密密麻麻、极其细微的古篆文字和卦爻符号!而在龟甲的正中央,赫然刻着几个与铜匣内壁符号风格极其相似、但更为复杂、也更完整的图案!
荀纬的呼吸瞬间停滞了!他猛地从袖中掏出自己临摹的符号图纸,与龟甲上的图案仔细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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