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的本能,如同深埋灰烬下的最后一点火星,在绝对的死寂和濒死的黑暗中顽强地闪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个时辰,当第一缕惨淡的晨光艰难地穿透笼罩乱葬岗的薄雾,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时,张亮的身体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干涩痛苦的喘息声。他醒了。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上浮,最先感知到的,是彻骨的寒冷。冰冷的露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被污泥板结的破衣,寒气仿佛要钻透皮肉,冻僵骨髓。随即,是后背那如同亿万根烧红钢针反复穿刺的剧痛!伤口被污秽的淤泥浸泡、摩擦,早已严重感染、溃烂流脓,每一次心跳都泵动着灼热的毒血,带来深入骨髓的折磨。高烧让他头痛欲裂,视野模糊摇晃,整个世界都在旋转、颠倒。肺部如同破败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攥紧了他的胃,带来阵阵痉挛般的绞痛。
他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沉重得如同山峦,连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活下去……”那个微弱却无比执拗的声音,再次在他灵魂深处嘶鸣,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
他必须动起来!留在这里,不是冻死、痛死、饿死,就是被慈云寺的爪牙或野狗发现!
凭借着这股源自生命最底层的蛮力,他开始了如同蛆虫般的蠕动。身体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挪动。污泥板结的破衣摩擦着伤口,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新的脓血渗出。他咬碎了嘴唇,将惨叫死死咽回肚子里,只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野兽呜咽般的嘶嘶声。
“这……算是……晨练么……” 一个近乎荒诞的念头在高烧的眩晕中一闪而过,随即被更深的痛楚淹没。
方向?贫民窟!那里有垃圾堆,有馊水桶,有无数和他一样在泥泞中挣扎求生的蝼蚁。那是他唯一熟悉、唯一可能找到“食物”的地方。
从乱葬岗到贫民窟边缘,这段在常人眼中不算太远的距离,对此刻的张亮来说,不啻于跨越刀山火海。他爬过冰冷的坟茔,压倒枯黄的荆棘,滚下泥泞的土坡……每一次“前进”,都耗尽了他全部的意志和残存的气力。高烧让他的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清醒的瞬间,他用糊满污泥、几乎无法视物的眼睛,艰难地辨认着模糊的方向;在昏迷的边缘,求生的本能驱动着身体继续那绝望的爬行。耗时大半天,期间数次因剧痛或虚脱而短暂昏厥,又被冰冷的雨点或更深的饥饿唤醒,他终于像一条被彻底抽掉骨头的死蛇,瘫倒在一片散发着冲天恶臭的垃圾堆旁。
这里不是他记忆中的窝棚区,而是贫民窟更外围、靠近城墙根的一处巨大垃圾倾倒点。腐烂的菜叶、动物内脏、破布碎屑、排泄物堆积如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酸腐气息。成群的绿头苍蝇如同乌云般嗡嗡飞舞,几只瘦骨嶙峋的野狗在远处逡巡,为一块腐肉互相低吼撕咬。几个同样衣衫褄褴、瘦骨嶙峋的乞丐,如同幽灵般在垃圾堆里麻木地翻捡着。
张亮的出现,如同一块投入臭水沟的石子,只引起短暂的骚动。几个乞丐警惕地瞥了他一眼,看到他浑身污泥、散发着比垃圾堆更浓烈恶臭、后背还在渗着脓血的惨状,眼中闪过一丝麻木的怜悯,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在腐烂物中搜寻可能果腹的残渣。在这里,死亡和挣扎司空见惯,没人有精力去关心一个更惨的同类。
“啧,新来的?这‘行头’……啧啧,还挺别致啊……” 一个正在抠挖烂菜帮子的乞丐嘟囔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飘进了张亮嗡嗡作响的耳朵里。
饥饿的火焰灼烧着张亮的胃,烧得他眼前阵阵发黑。他看到了!不远处,一条瘦骨嶙峋的野狗正从垃圾堆里刨出半块沾满泥土、爬满白色蛆虫的黑色饼状物。那东西散发着浓烈的馊臭味,但在张亮眼中,却成了无上的美味!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所有尊严和理智。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用尽最后力气猛地向前一扑!动作笨拙而缓慢,却带着一股不顾一切的疯狂!
野狗被惊动,叼起那馊饼,呲着牙,发出威胁的低吼。张亮毫不退缩,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半块饼,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伸出沾满污泥的手去抢夺!
“滚开!死狗!”一个在旁边翻捡的干瘦老乞丐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看到张亮的目标,眼中也闪过一丝贪婪。他挥舞着一根沾着可疑污渍的破木棍,一边驱赶野狗,一边也想抢那馊饼。“断人衣食如杀人父母!懂不懂规矩?!” 老乞丐义正辞严地呵斥着野狗,仿佛在扞卫某种神圣的垃圾堆法则。
混乱的争夺瞬间爆发!张亮、野狗、老乞丐,如同三头饥饿的鬣狗,为了那半块爬满蛆虫的腐食撕扯、推搡。张亮后背的伤口在剧烈的动作下崩裂,脓血混合着污泥流淌,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眼中只有食物!他凭借着一股蛮力和不顾一切的疯狂,硬生生从野狗嘴里抠下了一小块馊饼!也付出了惨重代价——手臂被野狗尖利的爪子抓出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同时又被老乞丐的木棍狠狠砸在肩头,发出沉闷的骨肉撞击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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